皇城司的精锐带着皇帝密旨与兵符,如暗夜中的利箭,悄无声息地离京,直扑野狼谷。
与此同时,另一道明旨也已颁下:
敕令翰林院编修江琰、光禄寺珍馐署署丞苏仲平,协同户部,即刻激活江南粮草筹措事宜,沿途各州府、关隘、驻军见旨需全力配合,确保粮道畅通无阻。
江府书房内,炭火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也驱散了连日来的些许阴霾。
江尚儒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了这道旨意,便是明刀明枪,看谁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阻拦!”
他看向江琰,“如此一来,最大的障碍已除。琰儿,你岳父那边筹措粮草本就不是问题,如今运输环节有了朝廷背书,更是万无一失。现在关键在于,如何利用这道圣旨,以最快的速度,将粮食送到北疆。”
江琰点头,“二叔,如今我们手握圣旨,行事便可大开大阖。以我之意,不必再如先前所虑般隐秘分散,反而应集中力量,组织一支规模庞大的官方运粮船队,堂而皇之地走漕运主干道!”
江尚儒沉吟道:“琰儿所言在理。声势浩大,既可震慑宵小,也能提振沿途军民士气。只是,护卫军力……”
“二叔放心,”江琰接话,“陛下旨意中已言明沿途驻军需全力配合。我们可立即行文兵部,请其协调运河沿岸驻军,分段接力护送。这事兵部本就担责,如今有破解之法,他们只怕会更加小心,加派兵力护送。另外,户部这边二叔再派遣专员同行,持圣旨副本及兵部文书,遇关验旨,遇卡通行,确保一路畅通!”
江尚儒连连点头:“如此安排,缜密周到!至于粮船队形、船工调度、沿途补给站点等,明日我便连同兵部一起商议布局,确保船队能日夜兼程!”
其他人自是没有什么异议。
此时的苏府内,苏仲平正因激动而泛着红光。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有机会接到圣旨,真是天恩浩荡!
他吩咐儿子苏文斌:
“明日一早你便去忠勇侯府问问琰哥儿何时启程。届时你跟着亲去,务必配合江家把这事办妥了!”
苏文斌连连应是。
而千里之外的北疆,雁门关已经下过一场雪了。
夜色已深,凛冽的寒风如同鬼哭,卷着冰碴刮过城墙垛口。
大皇子赵允承独自立在墙头,身上那件玄色狐裘已沾染了北疆特有的风尘之色。
半年的边关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原本在宫中养出的白淅面庞,如今被边塞的烈日与风沙磨砺成了健康的麦色,甚至略显粗糙。
身形也抽高了些,虽仍显单薄,但站姿笔挺如松,已隐隐有了两三分军人的挺拔气慨。
他手中紧握着一纸已经拆开的书信,目光望向北方无尽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里,是辽军驻扎的方向。
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他的沉思。
靖远伯卫骋走了过来,他没有披甲,只着一身半旧的藏蓝色棉袍,肩上落了些许寒霜。
“这么晚了,殿下怎的还不歇息?”
卫骋的声音依旧粗犷,但语气中带着这半年来日渐熟稔的随意,“虽说要体察军情,也得当心身子骨,这北疆的寒气,可不是京城可比。”
赵允承闻声回头,脸上露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卫帅。原本有些睡不着,便上来看看,过会儿便下去了。”
卫骋走到他身侧,借着城墙上的火把光亮,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不过半年光景,这变化着实不小。
当初这位嫡长子殿下初至北疆时,卫骋和军中诸多将领一样,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天潢贵胄,又这般年少,虽说哭着喊着要来边关历练,报效国家,可谁知道这个大皇子是个什么脾性。
若只是受不得边疆苦寒叫苦叫累,或是耍些皇子的派头,那还算好的。
就怕万一要出点什么事,他们这些人的命可就全交代在这了。
然而,这半年来,赵允承的表现让所有人心中的顾虑尽消。
初来时,他没有住进特意为他准备的、相对舒适的都督府别院,而是坚持住在军营之中,与普通将领同规格的营房,吃的也是寻常的军粮,从未有过半句怨言,更不曾对居住环境、饮食起居流露出丝毫嫌弃。
军中议事,无论大小,只要允许,他必定到场,却从不插话,只安静旁听。
若遇到不解或相悖之处,他也只是等到议事结束,将领们得空时,才非常谦逊地上前请教,姿态放得极低。
每日更是早早起来,与将士们一起操练,从不懈迨。
这份沉静、好学与能吃苦的劲头,让原本对他敬而远之的将领们,态度发生了肉眼可见的转变。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服从安排,老老实实待在大军后方,从不去任何有危险的地方。
相较于以往那些前来历练的皇族世家子弟,鸡都没杀过却一心想要上阵杀敌,这位大皇子真真是一个超级听话的乖孩子。
又或许是远离了京城皇宫的算计与压抑,在军营中与他们这群糙汉子待久了,这位大皇子也不再是如半年前那般冷寂,而是逐渐展露出一种少年人的朝气与惬意。
所以他们也从最初的躬敬疏离,到如今偶尔也能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闲聊时越发随意。
卫骋瞧见了他手里的那封信,“殿下可是又收到太后娘娘的书信了?”
赵允承瞥了一眼手中的信纸,“是外祖父寄来的。”
卫骋走到他身侧,“江侯爷在信中可是有何交代?”
赵允承将信收起,揣入怀中,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弧度:
“并无要事,只是寻常问候,叮嘱我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罢了。还有外祖母,又寄来一些衣物,总怕我冷了自己。”
“没想到江侯爷那般人物,竟也会关心人?”卫骋一脸难以置信。
“自然。”赵允承反驳,“从小到大,除了皇祖母,便只有外祖父和外祖母时常挂念着我了。”
卫骋哈哈一笑,调侃道:“殿下这话,若是让陛下和皇后娘娘听了去,怕是要伤心了。”
赵允承闻言,也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远方漆黑的旷野。
月光下,他侧脸的线条似乎又硬朗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