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琰推门而入,萧烨虽不情愿,也只好跟了进去。
江石守在门外。
落座后,江琰不再耽搁,迅速点了几样店里的拿手好菜,并特意要了两壶招牌竹叶青。
佳肴美酒很快上齐,香气扑鼻。
江琰亲自执壶,为萧烨斟满酒杯,端起自己的杯子,故作一脸正色:
“萧烨,萧兄,我的小公爷,今日是我江琰的不是,来迟许久,让你空等,这第一杯,权当赔罪,我干了,你随意。”说罢,一饮而尽。
萧烨饿得狠了,先扒拉了几口菜垫肚子,见他态度诚恳,火气也消了大半,哼了一声,还是把酒喝了。
江琰又连敬两杯,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说起来,这一年多,你我也确实许久未曾像如今这般,单独坐下,安心吃一顿酒了。”
听他提及往日,萧烨心中那点不快彻底烟消云散,也开始推杯换盏。
“其实你如今这样,兄弟我也是替你开心的,只要你别觉得小爷我顽混,于你官声有碍,小爷我自是没什么可说的。”
闻言,江琰的良心有几分不安,捶了对方一拳,“什么话,你我兄弟,有什么可说的,喝!”
几巡酒过后,气氛愈发融洽。
江琰忽然放下酒杯,凑到萧烨耳边,似乎要说什么机密之事。
萧烨正喝到兴头上,被他这举动弄得有些不耐烦,一把推开他,嚷道:
“干什么鬼鬼祟祟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又过了饭点,除了咱们俩,鬼影子都没有!在屋里你还怕隔墙有耳不成?大声点说!”
江琰随即坐直了身体,似乎也有些醉意,声音提高了些许:
“我是想提醒你,日后,少与那安远伯府的李铭来往。”
萧烨一愣,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李铭?为何?”
“安远伯府,被皇城司盯上了!”
江琰语气略带夸张的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什么?”萧烨一惊,“怎么回事?”
“城西那家赌坊,就是李铭的,听说背地里不干净,似乎还牵扯到户部与工部的一些阴私勾当,具体我也不甚清楚,总之,皇城司已经留意了。”
萧烨更加疑惑:“既然皇城司都盯上了,那为何不直接封了赌坊,进去彻查?这不象褚阎王的作风啊?”
他口中的褚阎王,正是皇城司指挥使褚衡。
江琰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那赌坊背后,岂止一个安远伯府?谁知道水有多深,牵扯到哪些势力?皇城司没有十足把握,岂敢轻易动手?万一扑了个空,什么也没查出来,打草惊蛇不说,那后果,褚衡也未必承担得起。”
“那……就这么干看着?”
“若我是皇城司,”江琰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杯中清澈的酒液,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其实这事也好办。”
“哦?怎么说?”萧烨来了兴趣。
“监牢里,最不缺的就是死刑犯。”
江琰的声音带着一种玩味,“随便提一两个出来,许以重利,安顿好其家小,让他们没了后顾之忧。然后,让他们扮作赌徒,混进赌坊。赌徒嘛,输红了眼,什么事干不出来?身上暗藏利刃,寻衅滋事,疯狂砍人……砍伤砍死几个同样是恶贯满盈的赌徒,闹出好几条人命,这案子不就大了?届时,皇城司提前埋伏一旁,只等出事便以追查凶案、维护京城治安为由,直接立马派兵包围、查抄赌坊,名正言顺,谁敢说个不字?”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当然,若是运气好,当时在场还有什么有分量的权贵子弟,不幸被波及,受了伤,甚至……那这事可就闹得更大了。事态越严重,影响越恶劣,背后的人就越不敢轻易出面包庇。这赌坊的底细,还怕查不清楚吗?”
萧烨听得眼睛发亮,猛地一拍大腿:
“妙啊!还是你小子鸡贼!小爷我本以为你中了功名,改邪归正了,没想到这种阴损的缺德事都想得出来,内里还是蔫坏!”
他兴奋完,忽然又想起什么,狐疑地看向江琰,“等等,安远伯府被皇城司盯上,还有户部与工部的勾当,这等机密连我都没听到半点风声,你又是从何得知?”
江琰叹了口气,面露几分恰到好处的晦气:
“是我那四姐,前些时日……还未和离时,听那张晗醉酒后失言提及的。我此前与李铭走得也近,四姐怕我不知深浅被牵连进去,才特意提醒我一声。”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张晗,不是素来与端王府那位庶子交好吗?估计他也是从那边听来的风声。”
“原来如此。”
萧烨恍然大悟,不再怀疑,转而与江琰讨论起那竹叶青果然醇厚,以及京城其他趣事来。
两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翌日,早朝过后。
皇城司指挥使褚衡,身着绯色官袍,步履沉稳地踏入宫城,径直来到勤政殿外。
内侍通传后,褚衡低头敛目,走进殿中。
景隆帝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奏章,闻声抬起头。
“陛下,”褚衡行礼后,垂首禀报,“臣,有事奏报。”
“可是案子有什么进展了?”
褚衡声音平稳,“回陛下,这段时日,臣已暗中掌握了些许证据,但不足以定罪,还需一个合适的动机去深入赌坊彻查一番。”
“哦?”景隆帝放下朱笔,显出兴趣。
褚衡将自己的计划细细讲来。
“这是你想的法子?”景隆帝看着他。
“回陛下,正是。”
他当然不敢说是偷听到的,若是被陛下知晓皇城司暗中查案的事早已被泄露,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褚衡最后总结道,“只是,这权贵人选……”
景隆帝听罢,手指轻轻敲着御案,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冷厉:
“此计虽阴损,却不失为打破僵局之法。既然是你想的法子,那你便说说,该派谁去好呢?”
褚衡头垂得更低,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臣听闻,张伯爷家的四公子张晗,顽劣不堪,品性不佳,已被陛下下令圈禁府中数月,想必……闷得很了。只是不知,张伯爷是否舍得让爱子……”
既然这么喜欢酒后胡说,那今后,就别再说了。
景隆帝目光微凝,落在褚衡低垂的头顶上,片刻后,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