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散后,江琰与苏晚意向自己院里走去。
刚进院门,一直候在廊下的江石立刻上前,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压低声音道:
“少爷,刚才百草堂的小伙计来传话,我师父回来了!”
江琰闻言,眼中顿时一亮。
谢无拘上次离开汴京,赠予了诸多丸散,不仅让江琰在贡院中保持了极佳状态,更是阴差阳错救了王顾桉一命。
“备车,从后门走。”江琰当机立断。
“啊?”江石愣住,“公子,这么晚了,还要去吗?”
“怎么,你要就寝?”江琰打量着他。
江石挠挠头,“师父说,小孩子睡觉晚,会长不高的。”
江琰突然想到他也听过一句话:二十三,窜一窜。自己如今也才十八。
算了,明日再去。
次日戌时三刻,天色已黑。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侯府后巷,最终停在城西一条僻静小巷的百草堂后门。
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院内药香扑鼻。
只见庭院中,一道黑色的身影正在月下腾挪闪转,动作飘逸如仙,却又带着凌厉的劲风——正是江石在练功。
这家伙,一整天都没见人影了,就知道他一直在这。
而旁边石凳上,一位白衣白发的“青年”正慵懒地斜靠着,手里拎着个酒葫芦,不是谢无拘又是谁?
见到江琰进来,谢无拘眼皮都未抬,只对着场中的江石懒洋洋道:“小子,气息浮了,下盘不稳!就这点斤两,也好意思说是我的徒弟?”
江石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精神更振,应了一声“是,师父!”,拳风愈发凌厉。
江琰笑着走上前,拱手道:“谢先生,别来无恙。”
谢无拘这才放下酒葫芦,那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扫过江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哟,咱们的探花郎来了?看来汴京的水土养人,没把你折腾垮,反倒更添了几分……官气?”
他话语里带着惯有的调侃。
“先生取笑了。”江琰早已习惯他这态度,自行在一旁石凳上坐下。
“怎的这个时间了,还在练功?”
谢无拘冷哼一声,指着身影舞动的江石,“这死小子,今日午后过来,依旧连我一招都没有接下。肯定这段时间趁着我不在,有所懈迨了,必须加练。”
江琰挑挑眉,想想平日里克苦练功的江石……算了,还是不为他说话了。
“先生此行可还顺利?”江琰并未打听他此行去向。
“天大地大,何处不自在?”谢无拘伸了个懒腰,语气洒脱,“倒是你,小子,听说你如今不但金榜题名,还抱得美人归,小日子过得挺美?这大晚上的不在家陪着娇妻,跑我这药铺子来作甚?莫非是……力有不逮,来找我求方子?”
他说着,眼神捉狭地在江琰身上打了个转。
江琰被他噎了一下,没好气地回道:“先生还是这般为老不尊!晚辈此来,是有正事请教。”
“哦?”谢无拘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江琰神色一正,压低声音,将话题引向关键:
“先生精通医理,见识广博。晚辈想请教,这世间……是否存在某种药物,能够精准控制妇人的产期,使其延迟生产?”
谢无拘原本慵懒的神情微微收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探究:
“延迟产期?呵,你问这个作甚?”
他顿了顿,见江琰神色认真,不似玩笑,才慢悠悠道,“江湖之中,确实有些偏门方子,利用某些药材的特性,暂时稳住胎气,延缓宫缩。若是十天半个月还好说,但时间再长,便凶险至极,对母体、对胎儿皆有损碍。怎么,你招惹上这等麻烦了?”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江琰。
江琰摇头:
“并非晚辈。那……若是用错了药,或是剂量掌握不当,是否又会致使本已临近足月的胎儿,提前降生?”
“这是自然。”
谢无拘呷了一口酒,语气肯定,“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这等虎狼之药。催产之药本就存在,若误服,或那延迟之药用得过了,时机掌握出错,提前发动乃至早产,再正常不过。甚至一个不好,便是一尸两命的结局。怎么,有人想用这法子算计谁?”
江琰得到肯定的答复,心中再次安定。
张昭仪前世中秋产子,若真是人为,无非就是用了这类药物,精准算计了时间,想借“中秋贵子”的名头帮张家翻身。
如今她虽被禁足,张家势衰,但未必没有狗急跳墙,再次兵行险着的可能。不过现在也只能再等等宫里皇后消息了。
他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对谢无拘道:
“多谢先生解惑。只是偶然听闻此类奇闻,心中好奇罢了。”
谢无拘是何等人物,见他如此,便知他言不由衷,却也懒得深究,只嗤笑一声:
“你们这些朝堂上的人,心思就是弯弯绕绕。罢了,你心中有数便好。若真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记得来寻我,别自己硬扛。”
他晃了晃酒葫芦,“毕竟,你这小子还算对我胃口。”
“晚辈省得。”江琰心中微暖,知道这是谢无拘表达关切的方式。
他又坐了片刻,与谢无拘说了些闲话。
直到江石练得筋疲力尽,谢无拘才出口叫停。
刚想擦擦汗歇一歇,没想到江琰接着吩咐:
“江石,去把马车上的那坛酒搬下来。”
江石“哦”了一声便去了。
江琰又对谢无拘道:
“晚辈成亲当日,陛下赐了几坛好酒,特地给先生留下一坛。”
“嘿,竟然有御酒!”谢无拘面露惊讶,“你小子刚才怎么不说?”
江琰指着刚巧抱坛子进来的江石,“先生你看,坛子太大,我抱不动。”
谢无拘两眼放光,竟有这么大一坛?!
盖子还没打开,就闻得阵阵酒香。
他一溜烟跑到江石跟前,指挥着他抱紧自己房间,小心放好。
看着谢无拘的样子,江琰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便拱了拱手,“既如此,晚辈便不打扰先生的雅兴了,告辞!”
回到锦荷堂时,已然亥时过半,苏晚意睡得正沉。
江琰轻轻躺下,望着帐顶,脑海中思绪纷繁。
今世,这个“贵子”,怕是贵不起来了。
此时的勤政殿里,景隆帝依然俯首处理政务。
钱喜轻手轻脚进来,在他面前放下一盏参茶,小声回禀:
“陛下,今儿个午后,洛美人约着董充媛,去了贵妃娘娘那儿。”
景隆帝闻言,脸色未变,笔尖未停,“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