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忠勇侯府终于迎回了闭关一月的主人江尚绪。
他面容清减,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眉宇间却比离家时松弛许多,甚至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江琰与母亲周氏、兄长江瑞等人早已在正厅等侯。
见礼后,周氏忙让人奉上热茶,关切道:“老爷辛苦了。”
江尚绪接过茶盏,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垂手侍立的江琰,并未多言科举之事,只淡淡道:
“大局已定,静心等待便是。”
他身为礼部尚书、本届会试主考,深知规矩,在正式放榜前,绝不会透露半分。
然而,他看向江琰时那短暂停留的、带着肯定意味的眼神,已让周氏和江琰心中有了底。
三月初五,黎明时分,贡院门外已是人山人海。
当那巨大的杏榜被衙役郑重张贴出来时,人群瞬间沸腾!
无数道目光急切地在榜上搜索。
忠勇侯府派出的下人瞪大了眼睛,从上至下,心跳如鼓,终于在第六名的位置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他狂喜得几乎破音,挤出人群,一路飞奔回府,边跑边嘶喊:
“中了!中了!五少爷中了第六名!第六名贡士!”
几乎是前后脚,报喜的官差骑着快马,手持大红喜报,敲着震天的铜锣精准地停在侯府大门前,嘹亮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
“捷报!贵府老爷江琰,高中会试第六名贡士!金殿传胪可期!”
整个忠勇侯府瞬间被巨大的喜悦淹没!
周氏喜极而泣,连声道:
“重赏!阖府上下皆有赏!”
江琰虽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名次,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上前扶住母亲,眼中难掩激动。
江尚绪此刻亦是抚须微笑,满面红光。
苏府的贺礼第一时间送到。
前来道贺的是苏家长孙苏文轩,门房自是热情接待,将他引入前厅。
只是他没想到,除了江琰,江尚绪竟也在场。
这还是苏文轩第一次面见江尚绪,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但也仅有一瞬讶然,他代表苏家,言辞得体,满面春风:
“恭喜世伯,恭喜江兄!江兄高中杏榜,名动京师,叔父与晚意妹妹听闻,亦是为江兄欣喜不已。”
但见江尚绪虽身居高位,言语中也尽是把他当做家中小辈,表达对苏家来京后的关切,并不任何轻视之意,让他心下大定,语言中也更加从容。
一盏茶的功夫,江尚绪借口有事离开,让江琰好生招待。
苏文轩也深知因为会试高中,前来江家恭贺的人必定不少,又略坐了坐,谢拒了午膳府内留饭,便起身告退了。
这边刚把苏文轩送走,工部侍郎王继铭携其子王顾侒也亲自登门,身后的两名下人还抱着满满一堆厚礼。
王继铭满面笑容,对着江尚绪和江瑞拱手道:
“江侯爷,江主事,恭喜府上五公子高中!下官今日前来,一是道贺,二来,更是要当面致谢!多谢当日国舅爷考场外仗义赠药,犬子方能支撑完这九日,此番亦侥幸榜上有名!此恩情,我王家铭记于心!”
他言辞恳切,显是真心感激。
王顾侒也上前,又对江琰深深一揖:“江兄,大恩不言谢!日后但有所需,顾侒绝不推辞!”
江琰连忙还礼:“王大人,顾侒兄,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还未恭喜顾侒兄同登杏榜,你我殿试再一同努力。”
江尚绪早就听闻此事,心中更是欣慰。
王家世代书香门第,此前他们两家可没什么交集。
“此等小事王侍郎不必放在心上。他们是同科举子,如今通过会试,今后定是要同朝为官,互相帮扶也是应该。咱们年纪越来越大了,未来这朝堂,还得看他们年轻人的。”
王继铭自然听出这是什么意思,笑着应是。
两家人相谈甚欢,王继铭对江瑞在工部的务实作风也多有赞赏,关系愈发融洽。
临近午时,王继铭父子才告辞离开。
江尚绪自是邀请二人在府中用饭,但王继铭表示家中已备好家宴,几个女儿女婿还在等着,直言等殿试过后,江家摆办宴席之日,定会再来赴宴。
送走王家人,一旁候着的下人便将父子三人请到主院,原是四姐江玥回来了。
一进主院,便见家里人已经聚齐一堂了,江玥正跟母亲周氏和两个嫂子说着话呢。
江琰瞧向四姐,她身着华服,妆容精致,但眉眼间的郁色却难以完全掩饰。
江玥起身向江尚绪行礼:“女儿拜见父亲!”
看着眼前的女儿,江尚绪眉头越皱越深,“怎地看着又清减了些?”
江玥强笑道:“劳父亲挂心,女儿一切都好。”
她转而看向江琰,笑容真诚,“五弟会试取得佳绩,四姐真为你高兴!”
江琰也笑着向四姐道谢。
随即,她语气微顿,带上了一丝歉意与担忧,“只是……前几日听闻你在醉仙居,你姐夫出言不当,可是真的?”
江琰宽慰地笑了笑:“四姐多心了。不过偶遇宵小,口舌之争罢了,萧小公爷当时也在,已然化解。四姐不必挂怀,此事与你无关,实在无需自责。”
他语气沉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江玥看着他,心中稍定,却对张晗那人厌恶更甚。
一家人在主院用过饭后并没有散去,难得的坐在一处喝茶闲聊。
今日这大喜的日子,有些话本不应说,只是江尚绪每当看向江玥时,眼中的担忧与对张家的恼怒便更甚一分。
他不是没有听到风声,自从宫中张昭仪有孕之后,荣国公府又有些飘飘然了,不仅开始和瑞王府走的挺近,暗地里还和沉家有些牵扯。
“玥儿,你可愿和离?”
江尚绪的问话来的突然,厅内顿时安静。
江玥看向父亲,眼框蓦的一红。但她强撑着扬起笑脸,故作不解的问道:
“父亲这是何意?女儿在张家过得挺好,父亲是不是在哪儿听到什么不好的话,又为女儿忧心了?”
一旁的周氏也拉过江玥的手,叹了口气。
“好孩子,这里没有外人,实话跟你父亲说便是,别管什么太后赐婚、两家颜面不颜面的。你瞧瞧如今咱家,你二哥刚升迁,你五弟也上进,你也万万不必再委屈了自个儿。好好考虑清楚,和离一事只说想是不想,剩下的自有你父亲来思量。”
江玥终于忍不住,泪水如同决堤一般,扑到周氏怀里,“母亲……”
见她这般,众人心里都不好受。
过了许久,在儿子、儿媳劝说下,母女两个终于止住了泪水。
江尚绪沉声道:“玥儿,你今日先回去,和离之事先不要声张,暂且等你五弟殿试过后,为父自会为你筹谋。”
江玥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