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丽君身子微微前倾，双手轻轻搭在腿上。

周明昊一个在校生，能在省级电视台的晚间新闻栏目上露面，还跟鲁城大学这所部属高校扯上了关系，这是很不容易的，值得被高看一眼。

她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小周，我这么称呼你，可以吧？”

周明昊点点头。

“阿姨想知道，你的这个公司，现在有多少员工？”

“目前技术团队有五个人，市场宣传团队有四十个人，方晴负责公司财务。”

方晴被虚空安排了职务，但并没有拆穿周明昊的谎话。

她了解自己的母亲，方丽君现在这个态度，是对周明昊有几分欣赏的。

方成栋却并不识趣，鄙夷的说道：“区区几十个人的小作坊，也好意思说是公司……”

方丽君抬手指了指弟弟：“滚出去！”

方成栋赶忙讨饶：“姐，我错了，当着小晴儿的面，你给我这个做舅舅的，多少留点面子好不啦？”

方丽君白了方成栋一眼，继续问周明昊问题：

“你们公司，业务规模有多大？”

“目前已经复盖齐州市区一百多家正规网吧，大概有三千台计算机安装了我们的软件。公司正在进行全国范围的推广，预计到国庆节前，这个数字至少能翻个十倍。”

这个数字，是周明昊最保守的估计。而最理想的结果，是到国庆节前，全国有十万台左右的计算机，安装上新天网吧管理系统。

“那，这个软件的盈利模式是？”

“免费试用一个月，到期后每台收费两百元，后续软件升级后，会额外收费。”

方丽君自言自语道：“两百一台，到了国庆节，按照你预想的规模，那就是六七百万的收入。”

周明昊谦虚了一句：“不能这么算的，这里还有个付费转化率的问题，我估计能达到30吧。”

“那也有两百多万，很了不起了。”

方丽君已经完全收起了对周明昊的轻视之心，不再把他当做一个单纯的学生。

方成栋听了却不相信，一个在校生，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能赚几百万？他背靠方家，都做不到这样。

他想要出声嘲讽几句，但想到姐姐的警告，只能把话硬憋回去。

“小周，你跟方晴还没吃晚饭吧？今晚阿姨做东，就算为你接风了。”

方晴听后喜出望外，母亲这是在释放善意，她接受周明昊了？

“我不怎么饿……好吧，谢谢方阿姨。”

周明昊不太喜欢跟长辈一起吃饭，尤其是方丽君这样的女强人。

跟她这个年纪的女人交流，精神要特别专注，往往会身心俱疲。

但方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周明昊只好答应下来。

方成栋主动提议：“姐，我朋友开了一家西餐厅，厨师是从国外请来的，非常高档。小晴儿的朋友第一次来杭城，不能慢待，咱们就去那里吧？”

他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有另外一番算计。

周明昊一个齐州来的大学生，肯定没吃过正经的西餐。到时候让他出点丑，也算是报了刚才被他拎来拎去的仇。

方丽君没想太多，以为是弟弟看出自己态度的转变，也就答应下来。

四人上车后，方丽君一直在观察周明昊。

见他神情如常，没有坐立不安，或者露出贪婪的神态，方丽君心中，更是高看了他几分。

车子先回了趟别墅，方晴把湿衣服换掉，然后一行人来到方成栋所说的那家西餐厅。

落座后，方成栋把菜单递给周明昊：“你是客人，想吃什么自己点，不要客气。”

“还是客随主便吧。”

周明昊对西餐没什么兴趣，把菜单推了回去。

但这个动作，在方成栋眼里，就是露怯了。

他非常开心，吆五喝六的点单。

前菜上桌的时候，方丽君饶有兴致的问道：“小周，你是怎么想到去创业的？你不觉得这很难吗？”

周明昊随口回答：“创业这件事，其实挺简单的。只要找对了风口，猪都可以飞起来。”

方丽君听后一愣，反应了几秒钟才搞懂这句话的意思。虽然周明昊话说的有些轻狂，但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方晴也没忍住，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周明昊总是这样，随便说一句话，就特别有趣，这也是他吸引方晴的原因之一。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方成栋感觉自己被侮辱了，心里很是不爽：

“这话说的简单，可风口在哪，你知道吗？”

周明昊回他一句：“当然知道啊，不然我也不会开发这个软件了。”

上一世，方成栋总是仗着方晴舅舅的身份，怼周明昊的时候肆无忌惮，现在总算是报复回来了。

方成栋依然不服气：“你……你那是你运气好罢了，你倒是说说，现在还有什么别的风口？”

“别的风口？嗯，我得想一下。”

眼下是2000年，国家马上要入世了，这确实是个风口。

方家好象是做纺织品生意的，如果能够提前布局，肯定会比上一世发展的更好。

以他跟方晴的关系，提点一句也是理所应当。

至于方丽君能悟到多少，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方成栋以为自己问住了周明昊，正在那得意呢，周明昊突然说话了：

“方阿姨，不知道您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主要做纺织、服装和鞋袜，还有家玩具厂，主要是做贴牌生产。”

“那我建议，您可以扩大一下生产线的规模，多招点技术工人。如果可以的话，还要做出自己的牌子。我估计，wto的谈判，应该快有结果了。”

“哦？你为什么这么说？”

方丽君并不对这句话有意外，因为她的信息渠道，也有了这样的判断，她只是好奇，周明昊如此笃定的原因。

周明昊侃侃而谈：“去年十一月，咱们国家就跟牢美签订了入世的双边协议。五月份的时候，咱们跟欧萌也达成了协议。最大的两块绊脚石都搞定了，其他那些国家，还会是问题吗？”

他顿了顿，又说道：“最近新闻的口径，也从积极推进入世，换成了加速入世进程，这个信号更加明确。”

方丽君微微颔首：“那你觉得，入世之后，国内经济会受到哪些影响？”

“某些行业，象是农业，汽车行业，可能会受到冲击。但是纺织服装行业，应该会迎来一波不小的机会。”

方丽君眼里满是欣赏之色：“分析的很不错。方成栋，你看看人家小周，你要是能有小周一半，不，哪怕十分之一的眼光，我也不至于这么累。”

方晴听到妈妈夸奖周明昊，就跟喝了冰可乐一样开心，她看向周明昊的眼神中，都带上些崇拜了。

方成栋则象霜打的茄子，蔫了。

姐姐又把他贬的一文不值，还是用他非常讨厌的人做比较。

但周明昊的餐桌礼仪，着实有点差劲，刀叉用的很不小心，经常磕碰出声，这让方成栋又找回了些许优越感。

饭后分别的时候，他刻意问道：“小周，这顿饭吃的满意吧？”

“啊，就还好吧。”

“呵，这么勉强，看来是不满意喽？你的样子，不象吃过西餐的啊。”

周明昊叹了口气：“吃海鲜配干红，波龙还是冷冻的。还有牛排，我跟那牛肉聊两句，都比这家店做的熟。也就是陪着方阿姨和方晴一起吃饭，秀色可餐，不然的话，这顿饭我是吃不下去的。”

被周明昊直白的夸了一句，方晴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

至于方丽君，人都四十多岁了，还能被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夸好看，她也非常受用。

只有方成栋感觉很糟，他被周明昊一顿输出，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原以为周明昊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结果人家比他还懂。

这下面子都丢到西湖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