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北电校园,柳树刚抽出嫩芽,公告栏前早已围得水泄不通。林舟挤过攒动的人群,目光落在表演系录取名单的最顶端——“林舟”两个字清淅醒目,后面跟着的“专业成绩第一名”,在春日的光里晃眼得很。
他心里没太多波澜,上一世的积累加之这一世的准备,拿下第一本就是意料之中
“林舟!你看!”一个清亮的声音挤过人群,带着点雀跃的颤音。那扎举着刚领到的通知书,米色外套的袖口沾了点尘土,显然也是刚从人堆里钻出来。她的名字排在第五,脸上却笑开了花,眼睛弯成了月牙,“我们都考上了!”
“恭喜你,那扎。”林舟接过她的通知书看了眼,照片上的女孩梳着简单的马尾,眼神干净得象山泉水,“我就说你肯定没问题。”
“还是你厉害,第一名呢!”那扎仰头看他,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刚才听旁边同学说,老师们提起你都赞不绝口,说你的即兴表演把角色演活了。”
林舟笑了笑。复试那天的即兴题目是“离别”,他没选煽情的哭戏,只演了个即将远行的游子,对着空无一人的门框整理衣领,最后回头看了眼,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是他上一世离开家乡时,真实经历过的瞬间。没想到这个细节恰好打动了考官。
“其实你的舞蹈也很惊艳。”林舟想起复试时,她穿着民族舞裙在舞台上旋转,裙摆像绽放的花,眼神里的自信完全盖过了平日的腼典,“尤其是结尾那个托举动作,干净利落。”
那扎的脸颊微微发烫,把通知书往身后藏了藏:“那是我练了好久的……对了,你报的是表演系一班吗?我看通知书上写的是一班。”
“恩,是一班。”
“太好了!我们同班!”她眼睛一亮,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随即又想起什么,“那开学后,我们就是同学了。”北电艺考放榜那天,林舟的名字赫然在列。没有想象中的狂喜,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林舟”
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穿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举着 clipboard走过来,打量他的眼神带着点审视:“陈导的试镜在三号演播室,跟我来吧。“
林舟跟着她往里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收到《搜索》剧组的试镜邀请。三天前他刚在北电门口被副导演拦住,对方塞给他一张纸条,说陈凯哥看到他的照片,觉得他适合剧中“杨守诚“这个角色。
“陈导为什么会突然“他忍不住开口。
“谁知道呢。“女人轻笑一声,推开厚重的防火门,“上周陈导在选角公司的数据库里翻到你的照片,说你眼里有股劲儿,象极了他年轻时想象的杨守诚。“
演播室里亮得晃眼,十几个工作人员正在调试设备。林舟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监视器前的陈凯哥,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导演旁边坐着个穿旗袍的女人,气质温婉,正是《搜索》的编剧陈虹。
“来了。“陈凯哥抬眼看向他,目光锐利如刀,“站到光圈里去。“
林舟走到指定位置,聚光灯瞬间打在身上,热得他皮肤发紧。他记得杨守诚这个角色——一个失业的电视台编导,意外卷入女主角的“让座门“事件,在道德与人性的旋涡里挣扎。前世这个角色最终由赵又廷出演,而他,不过是个连演员表都挤不进去的路人甲。
“知道今天试哪场戏吗?“陈虹的声音很柔和。
“知道,“林舟咽了口唾沫,“杨守诚第一次在公园遇到叶蓝秋,被她雇来当司机的那场。“
他昨晚把剧本翻了不下五遍,那些台词几乎能背下来。但他没说的是,他不仅知道这场戏,还清楚这场戏拍摄时赵又挺因为情绪不到位,被陈凯哥连着骂了三次。
陈凯哥点点头,朝场记打了个手势:“开始。“
林舟立刻进入状态。他佝偻着背,双手插在裤袋里,眼神里带着失业青年的颓唐和对生活的不耐烦。当扮演叶蓝秋的助理演员说出“我雇你,一天一千“时,他猛地抬头,眼里先是错愕,随即涌上被羞辱的愠怒,嘴角却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那是底层小人物在现实面前的无奈妥协。
“你当我是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斗。
监视器后的陈凯哥微微挑眉,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助理演员按照剧本台词继续:“你要是嫌少,我可以加钱。“
“不是钱的事儿。“林舟后退半步,喉结滚动着,突然转身就走,却在迈出第三步时停住,背影绷得象根拉满的弦。几秒钟后,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了刚才的戾气,只剩下疲惫的麻木:“几点上班?“
场里静得能听到空调的嗡鸣。
陈虹忽然笑了:“陈导,他连杨守诚骨子里那点清高都演出来了。“
陈凯哥没说话,起身走到林舟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足足半分钟:“你照片上的眼神,比现在少了点东西。“
林舟心跳漏了一拍。
“少了点眼神中的清澈。陈凯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可以了,回去等通知。”
就是过了?还是没过?林舟走后。
陈虹:“比照片里看着更有张力。但刚才那段,那股劲儿出来了。”
“赵又挺呢?”陈凯哥忽然问。
“又挺的话,”陈虹想了想,“他的优势在‘稳’。你让他演贵气,演挣扎,他都能接住,眼神里有股子文气,跟角色的文人底色贴。但……”她顿了顿,“就象你上次说的,他太‘正’了,正得有点象教科书,少了点出其不意的东西。”
陈凯哥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林舟身上有股‘野’劲儿。不是说他生猛,是那种藏在克制底下的锋利。你看他演到情绪最烈的时候,手指关节都在发白,可眼神没乱,反而更亮了——那是憋着股劲儿,想把什么东西给砸碎了,又死死摁住的样子。这种矛盾感,是角色骨子里带的。”
“但又挺的经验更足,观众缘也稳。”陈虹客观地分析,“投资方那边,其实更倾向他。”
“投资方的帐,我们得算,但戏的帐,得我来算。”陈凯哥推了推眼镜,目光清明起来,“这个角色,不是要一个‘合格’的演员,是要一个能让观众跟着他疼、跟着他疯的人。赵又挺能让观众‘理解’角色,林舟……他能让观众‘变成’角色。”
“再看看吧,”她把简历放回文档夹,“下午还有两个试镜的。但……”她抬头看向陈凯哥,“你刚才那句话说得对,这戏要的不是‘合格’,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