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管道网络内部，是远比从外部看上去更为庞大的迷宫。巨大的主管道分出无数岔路，有些通向更深层的黑暗，有些则被坍塌的金属构件或凝固的能量泄流物彻底堵死。空气中混杂的气味更加浓烈，臭氧的刺鼻、铁锈的腥涩，以及那种若有若无的生物信息素，构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氛围。

“保持队形，阿灼指方向，周琳注意感知异常。”巴顿低声下达指令，队伍以标准的探索队形在宽阔的管道中谨慎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金属空间中产生轻微的回响，更添几分幽闭感。

凯拉尝试用终端绘制地图，但屏幕上的扫描线扭曲跳动，只能生成断断续续、充满错误的轮廓。“干扰太强了，能量背景噪音覆盖了一切。只能靠人工记忆和标记。”她放弃了完全依赖设备的打算，转而用便携式记录仪手动标注走过的路径和特征点。

阿灼走在队伍靠前的位置，大部分精力用于维持与钥石的深层连接，感知着那来自尖塔核心的、微弱但持续的呼唤，并以此指引方向。同时，他扩张开的能量感知也如同声呐，不断反馈着周围环境的能量流动。他能“看”到管道壁中那些尚未完全枯竭的能量细流，如同即将停滞的血液，也能感觉到某些区域积聚的不稳定能量湍流，如同暗藏的漩涡。

“左前方岔路，能量流混乱，有高能反应，绕行。”阿灼低声指引，队伍毫不犹豫地转向另一条相对“平静”的管道。

周琳则走在队伍末尾，闭着双眼，但她的感知却最为敏锐。她不需要“看”能量流动，她“听”的是这片空间遗留的“回响”。

“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战斗，很久以前。”她突然停下，指向一侧管道壁上几处深达数寸、边缘融化的爪痕，以及一片已经发黑、呈现喷溅状的血迹。“不是人类的武器……某种……巨大的，带着高温和强酸的东西。‘回响’里充满了绝望和……被猎杀的恐惧。”

她的描述让众人脊背发凉。这片废弃区域并非安全，它有自己的历史和……居民。

继续前行了约半小时，走在最前面的雷娜突然猛地蹲下，举起拳头。所有人瞬间静止，屏住呼吸。

前方管道的一片阴影中，传来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啃噬金属。

雷娜缓缓抬起霰弹枪，对着那片阴影。阿灼也将感知聚焦过去——他“看”到了！几个拳头大小、散发着微弱幽光的能量团正依附在管道壁上，它们半透明的、蛞蝓般的身体缓缓蠕动，口器部位不断刮擦着金属，汲取着其中残存的微量能量和矿物质。

“噬能水蛭，”凯拉通过终端放大图像，声音紧绷，“数据库碎片里有记载，尖塔能量系统衰败后常见的清道夫生物，群居，以逸散能量和特定合金为食。能分泌强酸黏液，最麻烦的是……它们受到威胁时能短时间进入相位化状态，规避大部分物理和能量攻击。”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似乎是察觉到了被注视，那几只水蛭身体闪烁了一下，变得如同模糊的幻影，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相位化生物……”巴顿眉头紧锁，“我们的武器效果会大打折扣。”

“它们通常不会主动攻击大型生物，除非被激怒或认为受到威胁。”凯拉补充道，“也许我们可以悄悄绕过去……”

她话音未落，管道上方一处通风口突然脱落，伴随着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爬行声，数十只、上百只噬能水蛭如同粘稠的瀑布般倾泻而下！它们显然将团队视为了入侵领地者，或者……更可口的“能量源”？

“开火！”巴顿怒吼。

能量光束射向水蛭群，但大部分穿透了它们相位化的身体，只在管道壁上留下灼痕。只有少数几只反应稍慢的水蛭被击中，爆裂成一滩散发着酸臭味的粘稠液体。

水蛭群被激怒了，它们发出高频的“嘶嘶”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同时喷吐出透明的强酸黏液，落在金属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震荡手雷！”巴顿下令。

一名队员迅速掷出。非爆破性的冲击波在管道内席卷开来，相位化的水蛭虽然免疫直接伤害，但空间震动明显干扰了它们的相位稳定性，身体闪烁不定，速度大减。

“就是现在！”雷娜的霰弹枪发出轰鸣，密集的弹丸在近距离将几只显形的水蛭打成碎片。其他队员也趁机用能量武器点射那些暂时无法维持相位化的个体。

但水蛭数量太多，而且它们的学习能力惊人，很快就开始交替相位化，让攻击难以奏效。更麻烦的是，它们的酸性黏液严重限制了队伍的移动范围。

“阿灼！”凯拉一边用手枪点射，一边喊道，“能不能干扰它们的相位能力？”

阿灼咬牙，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所剩无几，但眼下别无选择。他集中精神，不再试图攻击水蛭本身，而是将微弱的“秩序”之力作用于它们周围的空间！

“定义：此域空间，暂时锚定！”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效果立竿见影！范围内所有的噬能水蛭身体猛地一僵，相位化的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剧烈闪烁，然后彻底熄灭！它们被强行拉回了实体状态！

“好机会！”队员们精神大振，火力全开，迅速清理着失去最大依仗的水蛭群。

几分钟后，战斗结束。管道内弥漫着硝烟和酸腐的气息，地上铺满了水蛭破碎的残骸和粘液。

队伍稍作休整，清理武器和装甲上沾染的酸性物质。阿灼靠在管道壁上，脸色更加苍白，这一次的空间锚定几乎耗尽了他刚才恢复的一点点力量。

在清理战场时，雷克在一处较为干燥的管道凹陷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由废弃零件、布料和某种发光苔藓搭建的简陋巢穴。巢穴旁边，散落着几具早已风干、穿着非委员会制服的骸骨，以及一些手工打磨的骨制工具和武器。

“是‘失落者’……”周琳蹲下身，抚摸着那些粗糙的工具，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阿尔法-7资料里提到过，大崩塌初期未能进入委员会体系，或在早期冲突中逃离的幸存者后代。他们像老鼠一样生存在这些被遗忘的角落……这里的‘回响’充满了绝望，但也有一丝……顽强的，想要活下去的意志。”

这个发现让气氛更加凝重。尖塔之内，并非只有冰冷的敌人和怪物，还有在夹缝中挣扎求生的同类。他们的存在，为这座钢铁迷宫增添了更复杂的一笔。

巴顿站起身，目光扫过幽深的管道前方。

“休息五分钟，补充水分和能量。然后继续前进。”他的声音沉稳，“我们要找的路还很长，而且看起来，这里的‘邻居’并不友好。”

阿灼握了握口袋中微微发热的钥石，感受着核心那依旧遥远的呼唤，点了点头。通往圣所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