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众生相!丰功伟绩,天下皆知!
近戌时(十九点)。
东华门。
锦笼高挂,人来人往。
通衢主道,茶摊、食肆、饼店、勾栏瓦舍,一一开市。
刘记茶摊。
五尺木几,上置一壶清茶,两牒小菜。
三五汉子,悠然小坐。
“老刘,这两天生意怎么样?”一人夹了口菜,随口问道。
观其摸样,有些微胖,甚至都有了油肚。
“也就那样吧。”
“情不好不差,也就混口饭吃。”
就在其对面,坐着一人,蓄着长须,四十来岁的样子。
“嘿!”
“还混口饭吃。”
胖子不信的摇了摇头,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说道:“近来,长米丰产,听说有不少海商都在以长米充粳米,专门糊弄大食人,,,“老刘!”胖子身体前倾,挤眉弄眼的笑着问道:“你敢说你没干?”
长米,也即占城稻。
相较于“占城稻”来说,“长米”这一称呼更容易让人记住,也符合占城稻米粒细长的特性。
也不知是何人起的外号,反正慢慢的就成了市井百姓公认的称呼。
至于大食人,也就是中亚地区的阿拉伯帝国。
相较于东亚文化圈的占城、三佛齐、真腊、大理等政权来说,大食人相距中原较远,并不特别了解中原文化。
当然,也就更好骗。
“我可是老实人,赚的都是良心钱。”老刘是典型的国字脸,四十来岁的年纪,看上去颇为忠厚可靠。
“老刘是老实人,你们信吗?”胖子被逗得一笑,不禁望向了其馀几人。
三五大汉,相视一眼,尽皆哈哈大笑,一时尽是快活的气氛。
“真没干!”老刘红着脸,竭力辩解道:“我就是二道贩子,都从未去过大食,更何况是赚大食人的黑心钱?“
“老陈在污蔑我!他在污蔑我!”
“嘿!”
“卖报,卖报!”
就在这时,卖报郎兜着一筐报纸,高喊道:
“大一统,千古伟绩!”
“燕云十六州,终是重归故土!”
“官家丰赏天下,连封几十位伯爷!”
“耶律洪基长哭不已,究竟为何至此?”
“三十文一张,手快有,手慢无喽!”
连着几声大呼,引得几人连连注目。
“哎哟!”
胖子一下子来了兴致,招手道:“来一张。”
“不对,来五张,一人一张!”
“够阔气!”一人笑道。
不一会儿,五张报纸送了过来。
报纸上,记载的内容并不繁杂,无非就是一些关于北伐大捷的事情,可供人闲谈,但并不特别详细。
毕竟,真要涉及机密,肯定是不可能刊印出来。
反之,既然刊印出来,肯定也不会太过重要。
即便如此,却也引得几人连连相视,心头暗生激动。
“曾何时,谁敢想辽国竟然也会败呢!”
老刘拾着报纸,望了两眼,不禁为之慨叹。
“以往,真是做梦都不敢想。”老陈摇了摇头。
“大周,强盛了啊!”
喃喃道:“我们,强盛起来了!”
“卖报,卖报!”
“卖报嘞!”
高呼之声,不绝于耳。
一份份报纸,——卖出。
一时间,感怀之声,遍布京中。
越国公府。
祠堂。
左昭右穆,祀位有定。
上下左右,约莫有三五十道祖先神位,尽是通体莹洁,无垢无污。
“呼!”
顾廷烨拾起一炷香,严肃庄重,插于香炉正中。
轻烟袅袅,或散或聚,自有一股独特的香火味。
自上而下,目光平和,顾廷烨垂手正立,一一注视着几道较为特殊的牌位。
准确的说,有五道。
故宁远侯追封陈国公顾公讳闳中之神位。
故宁远侯追封荣国公顾公讳偃开之神位。
故顾氏宗子廷煜之神位。
故宁远侯继夫人追封荣国夫人白氏之神位。
故宁远侯续夫人顾母秦氏之神位。
顾闳中、顾偃开、顾廷煜、白氏、小秦氏!
顾闳中,也即顾氏一门的始祖,其牌位居于正中。
自诞生并传承至今,顾氏一门有过三位贡献突出者。
其一,就是始祖顾闳中。
此人颇有胆识,区区一介江湖草莽,却趁着五代乱世,毅然决然的效忠于太祖皇帝,暮年官至武勇都知兵马使,受封宁远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其二
顾廷烨目光微抬,注目于老父亲顾偃开的牌位。
老实说,父亲顾偃开不差!
甚至于,堪称优异!
实际上,顾氏一门的兴盛,就是始于老父亲顾偃开。
自始祖以下,连着几代宁远侯,都并不成器。
连着几代人,都是典型的二代子弟,无一例外,都在享受始祖顾闳中的馀晖。
甚至于,一度欠了户部几十万两银子,让尚未继承爵位的宗子顾偃开都不得不“骗婚”白氏大娘子。
区别就在于,几代宁远侯都并不特别糟糕,有一定的掌权意识,偶尔会试着维护军中根基。
这也就使得,宁远侯一脉在衰落,但并未衰败到类似于齐国公一脉一样,衰败到连国公爷都得讨好妻子,作“妻管严”的程度。
宁远侯一脉的兴衰转机,其实就是落在了顾偃开的头上。
不足三十岁,就已在军中颇有名声。
其后,稳打稳扎,一步一步掌权,入枢理政。
顾氏一门,也就自此由衰转兴,一跃为京中有名有姓的实权门第。
其实,这也是绝大多数将门勋贵的兴衰史。
一代人成器,足以支撑几代人躺平!
几代人连着躺平,就必然衰落下来。
然后,无非是仗着世袭门第“吃低保”,继续享受祖宗馀晖,亦或是出一位兴盛者,继续兴旺几代。
“呼!”
顾廷烨拾起一炷香,拭手插进香炉。
上香,一向讲究祭祀天、地、人,也就是通常说的上三柱香。
注目着老父亲的牌位,顾廷烨无声一叹。
半响,徐徐道:
“二郎,远你想的更成器!”
越是执掌大权,关乎一门兴衰,他就越是理解老父亲。
顾氏一门衰败已久,难得有了兴盛的迹象。
唯一值得其担的,无非就是“继承人”的问题。
-旦继承人不合适,兴盛的宁远侯一脉,立刻就有可能被打回原形。
偏生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
长子天资不俗,却生来病弱,次子顽劣不堪,不学无术,三子性子软弱,年纪太幼。
任谁也得心头发慌!
顾廷煜、白氏、小秦氏!
三道牌位,顾廷烨—一注视过去。
目光,越来越复杂。
特别是望着小秦氏的牌位,目光不免平白滞留了些许。
对于小秦氏,顾廷烨的心中很是复杂。
小秦氏尚未暴露本性以前,他视之堪比生母,心头惟愿其长命百岁,唯恐子欲孝而亲不在。
小秦氏本性暴露,但尚未去世以前,他视之如仇敌,心头可谓是恨死了她,几乎是巴不得其就此死去。
小秦氏逝去的那段时日,更是心头大快,安心不已。
可时间一长
“唉!”
顾廷烨一叹,拾起木香,默默点燃。
对于小秦氏,说不恨吧,其实也恨。
任谁被视为至亲的背叛,头都得怨恨不已。
大哥哥、老父亲,更是都被其下毒,毒妇之心,不可谓不狠。
可若是说恨吧,其实也不一定。
毕竟,小秦氏采取的是“捧杀”的法子。
顾廷烨是真的切切实实的享受到了小秦氏的关怀!
无时无刻的关怀,就算是真的生母,恐怕也莫过如此。
关键在于,若是没有其的捧杀之策,他也未必能在十几岁时养成无法无天的性子。
既然不是无法无天,就在得知外祖父病亡的那一刻,肯定不会不顾一切的南下淮左。
由此,也就没了结识子川的机会。
顾廷烨摇了摇头。
人生啊!
有时的遭遇,还真就未必是坏事!
就象是十年以前,谁又敢想,区区一介纨绔子弟,竟然能猛地崛起,一鸣惊人,甚至于晋位国公,掌权枢密呢?
而这一切,都仅仅是因乘船南下的一次机会,一文一武,偶然相遇
“廷炜是好孩子。”
“后,辽、夏复灭,二郎会试着让官家为其荫封流爵。”
“自此,也算是一生富贵,事事顺。”
积英巷,盛府。
寿安堂。
盛老太太、盛纮、王若弗齐聚一堂。
时年七十有二的盛老太太,精神矍铄,自有一股慈祥之气。
王若弗拾着一张报纸,其上印有“大一统”、“燕云十六州”之类的词,赫然是关于燕云十六州重归故土的捷报。
盛纮正坐,不时诉说着什么,引得两人连连注目。
“什么?!”
“我儿升官了?”王若弗一脸的惊喜,猛地起身,就连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
“低声些。”
“柏儿是云州通判。”盛纮抚着胡须,压了压手,淡定的解释道:“十万大军北上燕云,粮草、器械的协调可一点也不轻松。
“如今,燕云入手,可谓百年未有之大功业,官家可不得丰赏一二?”
“武将封爵,文臣晋阶,实属常情。”
盛纮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当然,他也是真的见怪不怪。
自从熙河开边,就此开启了“拓土时代”,至今已有五次大型封赏。
熙河、熙丰、燕云、交趾,以及此次的燕云十六州,短短十馀年,足足五次大型征战,一些相应的封赏问题,凡入庙堂者,无论文武,都已是司空见惯。
王若弗不通政事,半知半解的点了点头,一脸激动的问道:“那柏儿升成了什么呀?”
“河东路”盛纮故作神秘的停顿了一下,就在王若弗有些不耐烦的那一刻,徐徐道:“转运副使!”
或许是担心王若弗不懂官阶,盛纮补充了一句:“正五品。,“正五品?!”
王若弗眼睛一亮,尽是欣喜:“我儿就是争气!”
论起官职,王若弗不太听得懂。
但官阶,她还是懂的。
正五品,那可就是红袍官员!
丈夫盛纮一向任劳任怨,精通人情世故,也是上下打点近二十年,方才混到五品红袍c
而柏儿,至今入仕仅是八年而已!
这不妥妥的阁老之姿?
“长柏人品端正,颇受昭哥儿重视。”
盛老太太笑吟吟的插话道:“有昭哥儿照拂,只要肯办事,办好事,自是不缺前程的。”
“母亲所言甚是。”盛纮连连点头附和。
入仕为官,无非是三大要点:
本人得行!
有人说你行!
说你行的人得行!
长子长柏,二十三岁就考上庶吉士,也算是庶吉士中的佼佼者,本事肯定是没问题的。
有贤婿江昭支撑,自然也就有了“有人说你”。
至于说贤婿江昭行不行?
作为肩负两京一十四路的宰辅大相公,这是天底下第二行的人!
有此大姐夫,长柏注定是前程无忧。
“哎呀!”
王若弗坐闷,越坐心头越是激动,不戼有些坐不住,起身道:“长柏升伏,实是大喜之事,定有祖宗和神灵保佑。”
“母亲,伏,不若齐去祠堂烧两柱香,拜拜菩萨真吧。”
“这”
“嗨!”
盛纮抚须一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连连摇头。
“深夜风寒,怎让母亲去去祠堂呢?”
“再说,菩萨真人都是假的,长柏的真才实学才是真的。”
言下之意,自是有点“唯物主义”,让妻子莫要胡乱封建迷信。
王若弗白了一眼,也不顾忌什么,起身一礼,退了下去。
约莫一柱香左右。
盛纮负手,缓缓走出寿安堂。
“大娘子还在祠堂吗?”盛纮招来亲信,低声问道。
“已是回了葳蕤轩。”冬荣答道。
“恩!”
盛纮抚须,沉吟闷,眼珠微动,旋向闷祠堂去。
孔也不是封建迷信的人,更不是要祈求祖先和神灵保佑。
主要就是身子有点冷,恰好祠堂有烛火,暖和一点。
真的!
半点不说谎!
坤宁宫。
“燕王?”
向氏拾着文书,心头一惊。
仅是一刹,眼中便尽是欣喜之色。
燕!
这一封号可不简单。
这是具有特殊意义的封号。
酷宗、真宗、先帝,连闷三位丐帝都被封过燕王,伏家封伸儿为燕王,要说乐有深意,恐怕是谁也不信。
两次监国听政,封为燕王!
“伸,学不可怠。”
向氏牵闷儿子的手,温声叮嘱道:“大相公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切记得定期找大相公学文习字,不可懈迨半分。“
“恩。
,“大相公最好了。”赵伸小手捧闷糟子糕,啃了一口,连连点头。
向氏温婉浅笑,越发安心。
自治平四年至今,已有七年之久。
任家年仅而立,精力充沛,气血旺盛,自是不免纳了不少妃嫔。
时至今日,单是有名分的宫中妃嫔,就已有五六十人。
赵俊、赵伸、赵僩、赵煦、赵价、赵倜、赵佖、赵伟、赵佶!
龙生九子,这是任家定下的目标。
五月十三,邢贵妃诞下一子,为龙生六子,名唤赵倜。
除了长子赵俊早夭以外,其馀几子都还健康的活闷。
粗略一算,尚有五子在世。
丐子夺嫡,自古凶险,最终结果乐有定下,谁也不敢放松半分。
好在,儿子赵伸已经傍上了大相公的大腿。
这位可是一手促成大一统的狠人。
无论是内政治国,亦或是练兵打仗,都是一等一的水平。
但凡伸儿老老实实的抱闷大腿,自可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