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
但九龙半岛,却像一个被点燃的火药桶,彻底沸腾了。
李郑屋的扫乱,在催泪弹和警棍的压制下,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在葛兆煌和他手下那些十四k骨干的刻意引导下,愤怒的人群化整为零,冲出了徙置区。
他们像一群失控的蝗虫,涌向了长沙湾和深水埗的街头。
一时间,打砸声、抢掠声、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夜空。
无数的商铺被撬开大门,里面的货物被洗劫一空。
路边的汽车被推翻、点燃,冒着滚滚的浓烟。
那些来不及躲避的普通市民,一旦被暴徒围上,轻则被抢走财物,重则被打得头破血流。
整个久龙,仿佛陷入了末日般的无政府状态。
而警方的防暴队,被这些四处流窜的暴徒搞得疲于奔命。
他们刚刚扑灭了这里的火,那边又烧了起来。
兵力被严重分散,根本无法控制住这已经彻底失控的局面。
湾仔,一家门面毫不起眼的茶楼里。
这里是“和合图”大佬花柳培的地盘。
二楼的雅间早已被清空。
花柳培、白头福、崩嘴华,还有其他几个“和”字头有头有脸的堂主,全都聚在这里。
房间里烟雾缭绕,气氛热烈。
“妈的!打!打他个天翻地覆!”
一个手臂上纹着过肩龙的堂主,狠狠地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那些差佬,平时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今天被几千个街坊围着打,我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没错!这口气,我们忍了很久了!”
另一个堂主拍着桌子吼道,“我们‘和’字头,当年也是跟着游击队打过日本人的!现在这些鬼佬骑在我们头上拉屎,真当我们是病猫?”
“培哥,福哥,华哥,你们说句话!只要你们点头,我们马上就带兄弟们冲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花柳培三人身上。
他们是这次“和”字头联盟的核心,他们的决定就是所有人的决定。
花柳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心里也有些焦急。
他已经给陈山打过电话了,怎么还没回话?
这么好的机会要是错过了,那可是天大的损失——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架斗殴了,这是民意。
谁要是能在这场风波里站出来替老百姓说话,那以后在香港声望绝对是水涨船高。
钱,可以再赚;名声,可是千金难买。
白头福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吹着茶叶,笑眯眯地不说话。
但他那双眯缝着的眼睛里,闪烁的却是算计的光芒——他想的和花柳培不一样,他想的是这么大的骚乱,警察肯定会秋后算账。
如果他们现在冲进去,会不会被当成带头闹事的?
到时候钱没捞着,人被抓进去了,那可就亏大了。
崩嘴华则是一脸的不耐烦。
“等什么等!山哥那边没信,我们就自己干!”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和胜和’在新界的几千个兄弟早就等着了!打赢了,油麻地归我;打输了,我一个人扛!”
就在这时,花柳培的电话响了。
他知道,是陈山。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花柳培。
“喂,四哥!”
花柳培的声音充满了谄媚和期待。
电话那头,传来了陈山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
“培哥,福哥,华哥。”
“传我的话下去。”
“所有‘和’字头的人,全部按兵不动。”
“谁敢参与这次骚乱,就是和我陈山作对。”
“后果,自负。”
短短的几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地砸在花柳培的心上。
“四哥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按兵不动?不准参与?这这是为什么啊?
陈山没有解释,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
花柳培拿着电话听筒,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像。
“培哥?山哥怎么说?”崩嘴华急切地问道。
花柳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看着满屋子那一双双期待的、嗜血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住了。
“山哥山哥说”他的声音都在发抖,“让我们不准动。”
“什么?!”崩嘴华第一个跳了起来,一把抢过花柳培手里的电话,“我操!他陈山什么意思?把我们当猴耍吗?”
他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疯狂地咆哮着,“用钱的时候,叫我们兄弟;现在有地盘抢,有名捞,他让我们当缩头乌龟?他凭什么!”
房间里瞬间炸开了锅。
“妈的!我就知道,这小子信不过!他就是想利用我们!”
“就是!他现在是远东集团的大老板了,看不起我们这些还在烂泥里打滚的兄弟了!”
“福哥!培哥!不能听他的!我们自己干!”
群情激愤,那些刚刚还对陈山敬若神明的堂主们,此刻一个个都露出了最原始的、属于江湖人的狰狞面目。
白头福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也想不通——陈山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放下茶杯,看着花柳培:“培哥,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花柳培的身上——他是和字头声望最高的人,也是联盟的牵头人,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花柳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一边是兄弟们的鼓噪和唾骂,另一边是陈山那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命令。
他想起了在金融市场上,陈山是如何在所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力挽狂澜、反败为胜的;
他想起了陈山是如何将那天文数字般的利润,毫不犹豫地变成了一份份看得见、摸得着的正当家业分给他们的。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他只知道,跟着陈山,他花柳培才能上岸、能洗白。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曾经和他一起在刀口上舔血的兄弟。
“都他妈的,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