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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三辞三让 武后登极 天授元年

第187章 三辞三让 武后登极 天授元年

大典的仪式还在继续,但李贤知道,最内核的部分已经完成。

剩下的,不过是按部就班的礼乐、祭祀和宣告。

就在典礼接近尾声,众人以为即将礼成散朝之时,异变陡生。

一阵不算太大,但在此刻寂静的广场上显得格外突兀的喧哗声,从远处的宫门方向传来。似乎有争执,有哭喊,还有禁卫厉声的呵斥。

高台之上,武后微微蹙眉,目光扫向身侧。立刻有内侍监小跑着下去查探。

广场上的官员们也开始出现细微的骚动,互相交换着疑惑的眼神。是什么人敢在如此重要的典礼上喧闹?

李贤的心也提了起来。

很快,那名内侍监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和某种奇异兴奋的神情,他快步登上高台,在武后身边低声禀报。

距离太远,李贤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他看到,武后的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随即,司礼官接到了指示,他运足中气,高声唱道:“宣,侍御史傅游艺及关中父老代表,觐见!”

声音在广场上回荡,李贤愣住了。

傅游艺?

这名字李贤以前从未听过,想来也是个不起眼的小官。

就这么一官职不算高的官员,带着关中父老在这个时候求见?

但很快,受图的队伍就分开一条信道。

只见信道尽头,一名身着深绿色官袍,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皮白净,下颌留着短须的官员神情激动,几乎是跟跄着快步上前。

他手中持着一份显然是刚刚写就的绢帛表文。

李贤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心中更是确认,此人在此之前,确实是个在朝堂上引不起任何注意的角色。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侍御史,他的身后跟着几名须发皆白、身着粗布麻衣的老人,他们脸上带着徨恐与期盼,在禁卫的护送下,步履蹒跚,紧紧跟在傅游艺身后。

来到高台之下。

傅游艺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将表文高高举过头顶,面色通红,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斗,清淅地传遍了落针可闻的广场:

“臣臣侍御史傅游艺,冒死率关中百姓父老数百人,伏阙上表!”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吼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天降祥瑞,洛书出世,此乃上天明示,唐运已衰,周德当兴!神皇陛下圣明仁德,泽被苍生,功高盖世,远迈古今!今万民归心,天命所向,伏乞陛下顺天应人,革唐命而建大周,自立为皇帝,以安社稷,以慰兆民!”

“革唐命”、“建大周”、“自立为皇帝”!

这几个字眼如同惊雷,滚滚而过,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炸响。

虽然之前武承嗣已经发表过类似的话,但那次终究只是小范围内的商讨,但这次是在洛图受图大典上,满朝文武、宗室外戚都在场,甚至连李旦这位皇帝都在边上。

尤其,傅游艺还带了关中百姓父老数百,这就代表着民意!

李贤心里一个咯噔,母后该不会

真的要顺势登基了吧?

虽说刘建军和自己的目标就是先让其“疯狂”,再让她“灭亡”,可当这一幕真的近在眼前的时候,李贤心里还是一紧。

改天换日的日子,难不成就在今日?

他紧紧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绿色身影,此刻,这个叫傅游艺的人,在李贤眼里不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而是化身为一股汹涌浪潮最前端的浪头,猛地拍向了李唐王朝最后的堤岸。

傅游艺话音落下,他身后那几名老者也象是得到了信号,齐齐叩首,带着哭腔高呼:“求陛下顺天应人,登基为帝,救我等黎民啊!”

哭声和恳求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更添了几分悲壮与感人。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高台之上。

武后脸上适时地露出了惊讶与凝重,她微微抬手,示意内侍监将表文取上来。

她展开表文,目光快速扫过。

片刻后,她放下表文,看向台下跪伏的傅游艺和父老,声音平和,却带着威仪:“卿等此言差矣,朕辅佐先帝,临朝称制,乃为江山社稷,李唐皇室计,皇帝虽幼,亦是大宗血脉,朕岂能行此僭越之事?

“此事休要再提!”

拒绝得义正词严,让李贤都有些愕然。

广场上再次恢复了寂静,但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李贤悬着的心也缓缓落下。

他方才真的以为母后会顺势而为,没想到他暗暗吸了口气,刘建军说的没错,母后心思之深沉果然恐怖,她就象最老练的猎手,绝不因猎物第一次闯入视线就贸然出击。

司礼官显然也松了口气,连忙高声唱喏,引导着典礼继续进行最后的流程。

乐声再起,仪仗移动,但所有人的心思,显然都已不在这些形式上了。

终于,冗长的受图大典在所有人心思各异中结束了。

“礼成,散朝!”

随着司礼官最后的唱报,百官如同潮水般开始缓缓退场。

许多人围到了武承嗣、武三思等人身边,低声议论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揣测着神皇的真实意图。

李贤则是随着宗室队伍缓缓移动,一路来到刘建军身边。

这会儿的刘建军正勾搭着一位浅绿色官服的老者说些什么,那老官员显然没见过这么“无礼”的上官,只能缩着脖子,唯唯诺诺的应承着刘建军的话。

李贤不知道老官员的身份,也就轻咳了一声,板起脸道:“回王府吧。”

刘建军这才松开那老者的肩膀,还嬉皮笑脸:“回聊啊!”

随后,亦步亦趋的跟在李贤身后。

等到两人身边再无旁人,李贤这才压低声音问道:“方才那老者是?”

“噢,不认识,随手勾搭了一个聊聊天,这受图大典也没什么意思。”刘建军耸了耸肩,然后一脸奇怪的看着李贤:“你不会觉得我随便跟个人接触,那人就都有什么用吧?我又不是神仙!”

李贤面色一窒,正想回呛,却见一名身着内侍省服色的中年宦官快步穿过人群,径直来到他们面前,躬身行礼。

“沛王殿下,刘长史。神皇陛下口谕,宣二位即刻往贞观殿偏殿见驾。”

这道口谕来得突然,让李贤和刘建军都微微一怔。

刚刚结束大典,母后竟如此急切地要见他们,而且点名要刘建军同往?

李贤迅速压下心中的惊疑,面上不动声色,颔首道:“臣遵旨。”

刘建军也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规规矩矩地拱手:“臣领旨。”

那宦官不再多言,侧身引路:“二位,请随奴婢来。”

他们并未随大众从应天门出宫,而是转向了通往内廷的宫道。

越往里走,人迹越少,只有巡逻的金吾卫甲胄碰撞声和偶尔出现的的宫人。

李贤心中念头飞转。

母后单独召见他不算意外,但加之刘建军,意味就大不相同了。

是因为昨日沛王府的蚁书祥瑞?

李贤心里有了个大概,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刘建军,只见这家伙虽然规行矩步,但一双眼睛却不安分地四处打量,似乎对这座帝国权力中心充满了好奇,脸上并没有什么惧色。

李贤心中稍安。

引路的宦官在一座不显奢华的殿阁前停下脚步,殿门上方悬挂的匾额上书“贞观”二字,笔力遒劲。

这里并非举行大朝会的明堂,而是武后平日批阅奏章、召见心腹臣工的地方。

“二位稍候,容奴婢通传。”宦官低声说了一句,便轻手轻脚地进入殿内。

这时,李贤悄悄看了一眼刘建军。

心里有些担忧。

刘建军说过他不想也不愿行跪伏礼,但现在却要拜见母后,这些必要的礼仪是躲不开的。

刘建军似乎察觉到了李贤的目光,转头,咧嘴一笑。

李贤心里瞬间安心了。

片刻后,宦官重新出来,躬身道:“陛下宣沛王李贤、沛王府长史刘建军觐见。”

李贤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殿内。

刘建军跟在他身后半步,也稍稍挺直了腰板。

贞观殿偏殿内灯火通明,陈设简洁而庄重。

武后已换下大典时那身繁复华丽的祎衣,只着一袭深青色常服,未戴冠冕,只用一支简单的玉簪绾发,正坐在御案之后,手中捧着一卷书册,似乎正在阅读。

她并未抬头,仿佛全然沉浸在书卷之中。

内侍监轻手轻脚地关上殿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殿内陷入一种令人摒息的寂静,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灯烛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

李贤跪伏行礼:“臣李贤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李贤的耳边传来刘建军同样的呼声:“臣刘建军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李贤悄悄侧目,瞬间有些憋不住笑意。

刘建军和自己行礼的动作不同,他先是整个小腿着地,然后一屁股坐在脚后跟上,然后才拜伏下来,感觉就象是席地而坐的时候做了个极其夸张的舒展动作,但这个动作,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又和跪伏的礼仪差不了太多。

母后此时目光正停留在书卷上,并未发现刘建军的小动作。

李贤收摄心神,眼盯着自己面前的地面。

武后没有立刻回应。

她慢条斯理地又翻过一页书,目光依旧停留在书卷上,仿佛殿内根本不存在这两个人。

李贤倒是没觉得什么,毕竟按照刘建军的说法,母后这样“摆谱”,他已经习惯了。

他趁着这个机会又偷偷瞥了一眼刘建军。

刘建军脑门上的皱纹都快堆成个“亖”字了。

他正努力往上抬眼,似乎是想要近距离看看母后的模样,但又怕抬头的动作会被母后发现。

李贤又是忍俊不禁。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李贤觉得膝盖都有些发麻的时候,御案后终于传来了声音。

武后合上了手中的书卷,随手放在一旁,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嗒”声,在这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淅。

她这才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两人身上,然后,轻飘飘的声音响起:“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都已经暼了你这位长史三次了,就这么关心你这位长史?”

李贤心中一惊。

原来母后也看到了自己的小动作。

李贤刚想解释,武后却又开口道:“贤儿,今日大典,你都看到了。”

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李贤心头一紧,谨慎地回答:“是,母后。儿臣看到了。”

“哦?”武后微微挑眉,语气依旧平淡,“那你告诉朕,你都看到了什么?”

李贤心念电转,知道这是母后在试探他的态度和立场。

他略微抬起头,斟酌着词语回道:“回母后,儿臣看到傅御史率众上表,言及天命民心只是,儿臣愚钝,心中亦有不解。

“母后临朝以来,海内升平,政通人和,此乃不争之事实。儿臣儿臣一时难以想得透彻。”

他虽然没有直接点明让武后登基,但话里的意思却已经隐晦地表明。

武后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随即,她的视线再次转向刘建军,声音依旧平稳:“你,就是刘建军?”

刘建军似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他保持着那个坐姿,挺了挺腰板,应道:“回陛下,是臣。”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刘建军依言抬起头,目光坦然地对上了武后的视线。

李贤心里瞬间一紧,连身体都下意识绷紧了。

武后的目光在刘建军脸上停留了数息,并没有什么异样,缓缓开口,语气也同样听不出喜怒:“朕听闻,沛王府昨日有蚁书成字,显现‘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八字祥瑞,此事,是你所为?”

来了!

李贤心中一震,果然问到了这件事!

只见刘建军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声音都提高了些许:“陛下明鉴!这这怎么能是臣所为呢?臣哪有那么大本事让蚂蚁听话写字?那是天意!是上天借沛王府宝地,显现祥瑞,表彰陛下功德。

“更是更是说明沛王殿下和陛下母子同心啊!”

他这话说得又快又急,表情真挚,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武后盯着他,没有说话,殿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李贤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母后是否会相信这番说辞。

良久,武后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莫测的意味。

“也罢。”她淡淡开口,似乎不打算再深究蚁书的事,“无论是天意,还是巧合,祥瑞显现于沛王府,总是一桩吉兆。”

她话锋微微一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贤儿,你府中有此等心思灵巧、善体天意之人,是你的福气,要好生看待,莫要姑负了。”

李贤心中一片茫然,但也顾不上想太多,连忙垂首:“儿臣谨遵母后教悔。”

武后微微颔首,仿佛只是随口一提,随即摆了摆手:“今日你们也累了,退下吧。”

“臣等告退。”

李贤与刘建军再次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地起身,倒退着走出了贞观殿偏殿。

直到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重新站在殿外微凉的空气中,李贤才感觉那一直压在胸口的巨石被移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而刘建军,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小声嘟囔了一句:“乖乖,这气场,真够足的。贤子,我可算是有点理解你为啥这么怕你母后了!”

李贤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慎言,还没出宫门呢!”

两人在引路宦官的沉默带领下,沿着来时的宫道向外走去。

夜色已浓,宫灯在廊柱间投下摇曳的光影,一如李贤此刻忐忑的心情。

直到终于走出宫门,登上等侯在外的沛王府马车,车轮辘辘响起,将森严的宫墙甩在身后,李贤才真正放松下来,靠在车壁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今日算是过关了?”他象是在问刘建军,又象是在问自己。

刘建军已经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歪在车厢另一侧,闻言嘿嘿一笑:“还行。”

李贤想了想,母后最后那话怎么听怎么透露着古怪,于是问道:“母后最后那句‘莫要姑负了’,作何解?”

“呃”刘建军面色一窒,想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你母后最后那话听着是提醒,其实也就是告诫你,我现在是坚定的‘拥武派’,你得多跟我相处,也就是你母后想要我潜移默化地影响你的意思!”

刘建军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样说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又补充道:“我之前不是说你和她母子连心么,那话其实就是我在暗示她,你和她是一条心的人,所以她才没再继续深究蚁书的事儿。

“毕竟,武承嗣是在咱俩之前见了你母后,他肯定也跟你母后汇报过我买蜂蜜的事儿,但你母后却没继续追问这个,说明是已经认可了咱们的‘投诚’。”

李贤想了想,觉得刘建军说的有道理。

“那我们现在就算取得母后的信任了?”李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希冀。

刘建军嗤笑了一声:“信任?你母后那种人,会轻易信任谁?

“尤其是你,高宗嫡子,曾经还任过太子!她今天没深究,是因为咱们的投诚姿态做得足,那蚁书祥瑞拍马屁拍得正是时候,让她觉得咱们暂时有用,而且看起来还算可控。”

“可控?”李贤咀嚼着这个词。

“对,可控。”刘建军重重点头,“就象养了条会逗闷子、还会偶尔叼回来点稀奇玩意儿的狗,主人看着高兴,自然愿意给块肉骨头。

“但你要是哪天表现出想咬主人的苗头,或者没啥新鲜玩意儿了,你看她收拾你不?”

这个比喻粗俗却直白,让李贤脸色微白,但他无法反驳。

母后的行事风格,确是如此。

“所以,”李贤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们只是从需要警剔的对象,变成了暂时可以用的工具?”

“差不多,这种程度的信任对咱们来说也够用了,毕竟那是武武后,除了她自己,她几乎不太可能真的信任谁。”

“那我们接下来要?”

“接下来就该准备第三场戏了,不是都说三辞而后受之吗?咱们准备看你母后的的第三辞,然后,坐看她登基。”

李贤心中一凛。

“所以母后下一次就该登基了吗?”李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那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李唐子孙的隐痛。

刘建军咂了咂嘴:“按常理是该这样了,三辞三让,是做足了姿态,把谦虚的戏份演到位,下一次,就该是众望所归,不得不为了,等着瞧吧,这第三波的动静,绝对比前两次加起来还大!”

带着复杂的心情,李贤回到了洛阳的沛王府。

刚回府门,府上一个仆役就跑过来禀报,说王德顺因为触怒刘建军,已经被母后调走了。

但李贤一听就知道,这是母后更加信任自己了,觉得沛王府不再需要王德顺来盯梢了。

李贤心里有轻松,也有一种更深的寒意。

母后就象是一台精密计算的机器,把方方面面都计算掌控,若非刘建军帮着自己一直活动在母后的视野盲区,就算自己回到长安,洗刷了当初谋逆的冤屈,恐怕也依旧会死得不明不白。

接下来的日子,洛阳仿佛一口被架在烈火上的巨锅,水温持续升高,直至沸腾。

先是那位傅游艺,武后虽然拒绝了群众的请愿,但考虑到也不能伤了群众的心,于是提拔傅游艺当了正五品的门下省给事中,一下子升了十阶。

在这样的诱惑之下,第二轮大规模的请愿马上出现了。

首先登场的,是比傅游艺那次更具“代表性”的民意。

这一次,不再是几百人的关中父老,而是浩浩荡荡、成分复杂的一万二千馀人,有洛阳本地普通的坊市百姓、农夫工匠,有服饰各异、高鼻深目的番人胡客,更有甚者,连方外之人也卷入其中。

身披袈裟、手持念珠的和尚与头戴道冠、仙风道骨的道士并肩而立,他们代表着释道两家的“天意”,仿佛神灵也站在了武后这一边。

这一万二千人,僧俗胡汉,几乎囊括了所有可见的力量阶层,他们高举着联名的请愿表文,齐声高呼,请求神皇陛下顺天应人,登基为帝。

“接受我们的请求吧!”

“看呀!有只凤凰朝宫里飞去了!”

“红鸟!这么多红鸟都落到朝堂上了!”

一时间下面是万民欢呼,上面是百鸟朝凤,天人合一的景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但此时的洛阳皇宫,依旧是宫门紧闭,禁卫森严。

表文被送入宫中,所有人都摒息等待着回应。

沛王府内,李贤站在庭院中,似乎都能隐约听到远处宫门方向传来的喧嚣。

他看向一旁正优哉游哉给一盆半枯的兰花浇水的刘建军,问道:“这次母后总该答应了吧?”

刘建军头也不抬,嗤笑一声:“急什么?火候还差最后一把柴。你母后要的不是被劝进,而是‘被天下人、被神佛、被一切力量共同恳求,以至于无法拒绝’的登基。

“这点人,虽然花样多了,但还不够‘无法拒绝’。”

果然,消息很快传来。武后览表之后,再次“感动”而“坚定”地拒绝了。

她赞扬了众人的忠心与赤诚,但依旧重申自己辅佐李唐、不负先帝托付的决心,言辞恳切,令人动容。

宫门外的人群在得到这个答复后,并未立刻散去,而是爆发出了更大的喧嚣,带着失望与不甘。

然而,更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在第二天。

仿佛昨日的拒绝是一剂猛药,彻底激发了所有潜在的力量。

次日,宫门外的广场上,人群的数量激增了数倍!

昨日的一万二千百姓、胡客、僧道并未离开,反而迎来了更多的添加者——大批的文武官员!

从身着紫袍、绯袍的高官显贵,到穿着浅青、深绿官服的中下层官吏,竟有六万馀人,如同潮水般汇聚到宫门前,与昨日的请愿者合流!

他们不再仅仅是递交表文,而是“守阙固请”,黑压压地跪伏在地,摆出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人头攒动,一直蔓延到远处的街巷。

喧嚣声、恳求声、甚至隐隐的哭泣声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洛阳宫城的城墙,也冲击着每一个旁观者的心神。

“陛下!顺天应人吧!”

“天命在周,陛下岂可逆天而行!”

“请陛下登基,以安天下!”

“今天命陛下以主,人以陛下为母陛下不应天,不顺人,独高谦让之道,无所宪法,臣等何所仰则!”

沛王府的阁楼上,李贤和刘建军凭栏远眺,虽然看不清具体细节,但那如同闷雷般隐隐传来的声浪,依旧让李贤感到一阵阵心悸。

“六万多人再加之昨日的,怕是小十万之众了”李贤喃喃道,他难以想象那是何等壮阔而恐怖的场景,“这下够无法拒绝了吧?”

但刘建军还是摇头,嗤笑:“不够。”

“还不够?”

“还差一个最关键的人。”

李贤若有所思:“你是说旦弟?”

“不错,这场改天换地的话剧,没有他配合表演就无法完成。”

刘建军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你那位四弟才是压垮李唐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让你母后能名正言顺登基的关键人物。他不上表恳请母亲取代自己,你母后这戏,终究还差着最点睛的一笔。”

李贤默然。

他明白刘建军的意思。

母后需要的不只是外部的民意和天意,更需要来自李唐皇室内部,尤其是现任皇帝的“自愿”让渡。

唯有如此,才能最大程度地消弭潜在的抵抗,让这场改朝换代显得和平且合法。

李贤心中的寒意尚未散去,府外便再次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风尘仆仆的内侍甚至等不及通传,几乎是闯进了书房,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激动与紧张的潮红,声音尖利:“沛王殿下!陛下急诏,命您即刻入宫,往贞观殿见驾!”

又召见?

而且如此急切?

李贤与刘建军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一次,刘建军没有被点名同往,李贤心里有点不安。

但很快,刘建军就压低声音道:“放心去,这次应该是你母后需要一个李唐宗室的见证人。”

李贤心中一凛,瞬间意识到了刘建军话里的意思。

真正的大戏要上演了。

“臣遵旨。”李贤压下心中的波澜,迅速更衣。

似乎是担心李贤,刘建军在他出门前,又低声快速说了一句:“见机行事,顺着说。”

果然如此。

依旧是那条通往内廷的宫道,但这一次,气氛明显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巡逻的金吾卫数量似乎增加了,他们的眼神更加锐利,甲胄摩擦的声音在宫墙间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引路的宦官步履匆匆,一言不发,李贤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踏入贞观殿偏殿,李贤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殿内并非只有母后一人,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跪在御案前不远处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他的四弟,当今皇帝李旦。

李旦穿着一身素净的常服,未戴冠冕,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他深深地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而在御案之后,武后端坐着,面色平静无波,目光深邃,正看着手中一份展开的绢帛。

殿内还有几位重臣,如武承嗣、豆卢钦望等人,他们垂手侍立在两侧,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李贤的出现打破了殿内凝固的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瞬间聚焦到了他身上。

“儿臣参见母后。”李贤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依礼跪拜。

他能感觉到李旦伏地的身体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明允,你来了。”武后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起来吧,站到一旁。”

李贤依言起身,默默站到宗室勋戚该站的位置,目光忍不住再次投向跪在地上的李旦。

他这位四弟,从小性格温和,甚至有些懦弱,何曾见过他如此卑微的姿态?

就在这时,李旦仿佛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他用带着颤斗,却又异常清淅的声音开口了,每一个字都象重锤敲在李贤的心上:

“臣皇帝旦,昧死上言!”

他依旧沿用着臣子的自称,“天命不常,惟归有德。伏惟神皇陛下,圣谟独运,道冠前王臣夙夜忧惶,唯恐弗克负荷,上负宗庙,下愧黎元今乾坤交泰,符瑞荐臻,人神协赞,遐迩同心”

他艰难地、却又异常流畅地背诵着显然早已准备好的辞藻,将武后的功绩捧至云端,将自己的无能贬入泥沼。

最终,他说出了那句最关键的话:

“臣谨遵天命,虔奉众心,愿逊位避贤,请母后皇帝陛下,革唐命而建大周,登临大宝,御极天下!臣臣旦,恳请赐姓武氏,永为藩辅!”

话音落下,李旦再次深深叩首,伏地不起。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李贤只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他的弟弟,大唐的皇帝,正在亲手将李氏的江山,连同自己的姓氏,一并献出!

这是何等的屈辱!

武后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伏在地上的李旦,目光深邃难测。

李贤心里一紧,瞬间想起刘建军的交代,当即,也顾不上多想,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大步走到御案前,撩袍跪倒在李旦身侧。

他伏下身,用尽可能平稳,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激动”的语气,清淅地说道:

“母后皇帝陛下!旦弟皇帝陛下之言,亦是儿臣肺腑之言!此乃天意昭昭,人心所向!母后功盖寰宇,德配天地,若再谦拒,非但拂逆天意民心,亦让儿臣等无所适从!”

他微微抬头,目光恳切地望向御座上的武后:“儿臣贤,昧死恳请母后,为天下苍生计,为李氏宗族安泰计,顺天应人,革唐立周,正位称帝!儿臣愿率李氏宗亲,永奉周室,竭诚辅弼!”

他将自己和李唐宗室,也摆在了劝进者和臣属的位置上,姿态放得极低。

李贤察觉到李旦的身体又微不可查的颤斗了一下。

这时,武承嗣才象是反应过来了似的,跟着出列,跪倒在地,声音洪亮:“陛下!皇帝陛下深明大义,顺应天命,其情可悯,其志可嘉!此乃天佑我大周!臣等恳请陛下,勿再推辞,早正帝位,以安社稷!”

豆卢钦望等重臣也纷纷跪倒附和:“臣等恳请陛下登基!”

寂静,良久。

所有人都神情恳切的望着御座上的武后。

仿佛都在等着这一刻的天命所归。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武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仿佛历经沧桑、终于做出艰难决择的沉重:“皇帝沛王尔等何必如此相逼。”

李贤听出来了,这已不再是拒绝,而是最后程式化的推脱。

他立刻高声道:“此非臣等相逼,实乃天命人心所致!陛下若再不允,臣等便长跪不起!”

李贤话音刚落,身后众人也急忙搭腔:“陛下若再不允,臣等便长跪不起!”

武后沉默片刻,终于,她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

这一刻,李贤仿佛看到了一个身高万丈的巨人站了起来,将苍穹压垮。

那个巨人开口,说:“尔等既以天下亿兆之命,迫朕躬承天命朕,虽欲守谦退之节,其可得乎?

“俞哉!此亦天授也!

“勉从众议,宜降纶言。

“可大赦天下,改唐为周,改元天授!朕即皇帝位!”

几乎就是随着武后声音落下的瞬间,李贤便听到身后众人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贞观殿内,山呼万岁之声响起。

殿外,似乎也隐隐传来了洛阳城中那早已准备好的、震天动地的欢呼浪潮。

李贤跪在地上,随着众人一起呼喊,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麻木。

殿内的欢呼声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李贤的耳膜,他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心中却是一片空茫的冰冷。

他亲眼见证了李唐的终结,也亲自参与并推动了这一刻的到来。

那一声声“万岁”,仿佛不是欢呼,而是为李唐王朝敲响的丧钟。

他抬起头,看向那御座上已然不同的母亲。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毫不掩饰的威严与光芒,那是一种挣脱了所有束缚、终于执掌乾坤的畅然与决绝,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光芒。

“众卿平身。”武后清越的声音响起,带着新朝帝王的威仪。

众人谢恩后起身,李贤也默默站起,垂手立于一旁。

他看到李旦在宫人的搀扶下,有些跟跄地站起,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皇帝李旦,”武后的目光落在李旦身上,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既深明大义,主动禅位,忠心可嘉。朕心甚慰。即日起,徙居东宫,为皇嗣,赐姓武氏。”

“臣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李旦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再次躬身行礼,那“皇嗣”二字,如同烙印,彻底宣告了他从皇帝到臣属的身份转变。

武后的目光随即扫过李贤,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沛王李贤,襄赞有功,忠悌可勉,赐金帛三千,增食邑三百户。”

“儿臣谢陛下恩典!”

李贤立刻躬身,声音平稳。

他知道,这赏赐是对他方才识时务的奖励,也是将他更进一步绑在大周战车上的绳索。

“今日之事已毕,众卿且退下,准备天授新朝典礼。”

武后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是大业已成的释然。

“臣等告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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