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七的“善意提醒”如同剧毒的黏液,涂抹在顾家已然溃烂的伤口上,让那日复一日的绝望和屈辱变得更加粘稠和窒息。
黑市赌盘的存在,象一面丑陋的镜子,照出他们挣扎求死的惨状竟成了他人眼中的乐子与赌注,这种认知几乎摧垮了最后一点残存的尊严。
转化仪式变得愈发艰难和绝望。每一次激活,都伴随着更深重的魂力透支和更微末的产出。那堆劣质灵石已缩水至不足十五块,象一群灰扑扑的墓碑,记录着资源不可逆转的枯竭。族人们眼中最后的光彩似乎也熄灭了,彻底沦为在持续抽取感中缓慢腐朽的躯壳。
顾厌的状况同样徘徊在危险的边缘。胚胎活性降至冰点,那“黄金瘤”死寂如顽石,唯有在其引发经脉抽搐时,才证明着那寄生体的存在。他对灵石的饥饿呓语因极度的虚弱而变得含糊不清,更象是一种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却依旧持续不断地折磨着所有人的耳膜。
日供逾期的红字依旧刺目。风险对冲员每日准时出现,记录着这慢性死亡的进程,如同为一个注定失败的实验填写冰冷的日志。
一切,似乎都在无可挽回地滑向最终的黑暗。
就在这极致的压抑与麻木即将吞噬一切时——
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能量失衡,猛地从顾厌丹田爆发!
并非胚胎主动索取,也非反哺,更象是那沉寂已久的“黄金瘤”在极度匮乏和外部魂力过滤的持续刺激下,内部结构发生了某种不稳定的、濒临崩溃的剧烈坍缩!
“嗬——!”
顾厌瘦小的身体猛地反弓如虾,喉咙里挤出一种被彻底扼断气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锐响!双眼瞬间暴睁,瞳孔中的淡金色雾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坍缩,仿佛要将他的意识都吸入深渊!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皮肤表面甚至有细微的、淡金色的裂痕一闪而逝!
这突如其来的、远超以往的剧变,通过魂契链接,如同海啸般狠狠冲击向全族所有人的灵魂!
“厌儿!!”
苏婉的尖叫撕心裂肺,试图抱住儿子那痉孪扭曲的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所有族人如遭重击,齐齐惨哼一声,抱头蜷缩,灵魂仿佛被这股狂暴的波动狠狠撕裂、揉碎!连那持续不断的抽取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灵魂海啸暂时淹没!
然而,就在这剧烈的痛苦波动达到毁灭性顶点的刹那——
异变,再生!
顾厌那疯狂旋转坍缩的瞳孔猛地定格!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强大到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介入,并非抚平创伤,而是以一种粗暴的方式,将他那异变的灵魂带宽瞬间拓宽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嗡——!
一种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冰冷而浩瀚的嗡鸣席卷而过!
紧接着,不再是模糊的碎语,也不是之前那相对清淅的公告片段。
而是一段更加稳定、更加完整、信息密度极高的、仿佛直接从一个繁忙通信中枢泄漏出来的加密信号流,被强行捕捉、解构,并通过那被临时拓宽的灵魂带宽,猛地灌注进顾厌的意识海!
信号流持续了约莫三息时间,冰冷、高效、不带任何感情:
“……华清道院附属幼塾……下月初九……开源日……面向南域三郡七十二坊开放灵根测序……接收荐书报名……限额叁……需提前三日递交荐书及资质核验……逾期不候……”
“……重复……华清道院……下月初九……开源日……荐书……限额叁……逾期不候……”
信号流戛然而止,仿佛被精准切断。
那被强行拓宽的灵魂带宽瞬间恢复原状,甚至更加萎靡。
顾厌暴睁的双眼猛地闭上,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彻底失去意识,只有嘴角渗出一缕淡金色的血丝。那丹田处的“黄金瘤”似乎也因这次剧烈的异变而更加黯淡,裂痕虽已消失,却透出一股行将就木的灰败。
祠堂内,静的可怕。
族人们还沉浸在方才那恐怖的灵魂海啸和随后的诡异嗡鸣带来的剧烈不适中,大多面色惨白,呕吐不止,根本无暇他顾。
但一直死死守在儿子身边、灵魂与顾厌链接最为紧密的顾伯山,却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毫无血色,七窍甚至隐隐有血丝渗出,那是灵魂承受巨大冲击的迹象。但他的眼睛,却瞪得如同铜铃,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疯狂的难以置信!
他听到了!
比上一次更加清淅!更加完整!
华清道院!下月初九!开源日!接收荐书报名!限额叁!逾期不候!
每一个词,都象是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入他几乎被绝望冻结的识海!
不是幻觉!
不是杂音!
这是一条完整的、关乎一个具体机缘的信息!一个有着明确时间、地点、条件的——机会!
虽然那“华清道院”与之前模糊听到的“华清”有一字之差,但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内容!是那“下月初九”!是那“开源日”!是那“荐书报名”!
还有那“限额叁”!残酷,却无比真实!
巨大的震惊如同狂潮冲刷着他的灵魂,短暂的空白后,一股死灰复燃般的、灼烫的激动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的呼吸骤然停止,随即变得如同风箱般粗重!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扫向魂契仪——光幕上一片混乱的数据波动,方才那剧烈的灵魂冲击远超其记录范围。他又猛地看向周围依旧痛苦呻吟、茫然无措的族人。
他们没听到?
或者说,他们被那剧烈的痛苦干扰,未能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清淅无比的信号?
只有他!
只有他再次捕捉到了这绝望深渊中传来的、无比清淅的电波!
这一次,不再是缥缈的星光,而是一条虽然狭窄、却真实存在的路径!一张写着时间地点的……入场券?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如何拿到那张“荐书”。
顾伯山的心脏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膛。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看着怀中彻底昏死过去、嘴角溢血、气息比任何时候都要微弱的儿子,又猛地抬起头。
那双布满血丝、饱经风霜的眼睛里,震惊、狂喜、恐惧、决绝……无数情绪疯狂交织、碰撞,最终凝聚成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光芒!
希望!
这一次,是真正的、具体的希望!
虽然缈茫如斯,虽然前方依旧是万丈深渊,但这条讯息,就象是在漆黑的海岸在线,突然看到了一座灯塔的明确闪光!
指明了方向,也标注了时间。
下月初九!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甚至渗出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呐喊。
灵魂带宽的异变,这曾经被视为负担和诅咒的能力,在此刻,竟然成了照亮绝境的唯一一道闪电!
风险对冲员的身影在院落中悄然浮现,棱晶对准祠堂,数据流疯狂闪铄,似乎试图分析记录方才那异常剧烈却短暂的灵魂波动和未知的信息干扰,但最终只得出【未知高强度灵魂扰动,伴有无法解析的外部信息碎片残留】的模糊结论。
记录完毕,消失。
祠堂内,逐渐从灵魂冲击中缓过劲来的族人们,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和虚弱的喘息,并未意识到就在刚才,命运的齿轮,已经悄然扣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却至关重要的齿痕。
只有顾伯山,如同石雕般僵坐在那里,怀中抱着昏迷的儿子,眼底深处,却已燃起了一簇疯狂而决绝的火焰。
那簇火焰的名字,叫做“下月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