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以眠急匆匆赶到医院时,天已经有些黑了。
她记得第一次和黎曜见面那天,她就因为脚伤被送到这个部队医院。
刚才在电话中,沉凌川情绪激动,只告诉她救护车快到医院了,又给她发了定位,其他的东一句西一句,根本听不明白。
记得上次她来医院时畅通无阻,可这次却连人带车一并被拦在大门口。
门前的守卫比之前多了一倍,一个个面容冷峻,严阵以待。
乔以眠给周恒打了电话,门岗接到通知才放行。
她落车时太过着急,崴了脚,忍着疼痛三步并作两步跑向急诊楼。
急诊大厅已经戒严,周恒下楼来接她,向来一团和善象个弥勒佛一样的男人此刻表情严肃,眉心紧拧。
看到她的瞬间,周恒立刻收敛几分凝重的神情,轻声宽慰:
“别着急,没伤到要害,不会有危险。”
说罢带着她坐电梯上楼,边走边快速说明现在的情况进展。
“西楚镇医疗条件有限,得到消息之后救护车第一时间转运过来。路上已经取出了子弹,伤口也进行了处理,你先别着急。”
攥紧的拳头轻轻颤斗,乔以眠暗暗吸了几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慌乱,“谁干的?”
“魏小虎。他从朋友那里搞来了一把猎枪。执政官肯定是没料到,被打个措手不及。”
周恒眉心轻蹙,继续又说:
“魏小虎之前因为挑衅执政官被抓进去一段时间,出来之后来过两次林川,伺机报复。
几个月前,他曾带人堵过一次执政官,那次差点儿得手,却被你弟弟突然出现,打断了。”
“沉凌川?”乔以眠诧异,“他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他自己应该也不知道。”周恒提及此事,有些懊恼,“那次执政官让我查一辆无牌照的车,可那条路没有监控,两旁村庄树林又多,一直没有结果。
这次事发之后,其中一个跟魏小虎来过林川的小混混,全都招了,说是魏小虎早就想动手了,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
乔以眠轻轻吸了口气,她自然记得这个魏小虎。
他爸魏老三几乎拢断了西楚镇的橙子市场,表面上看是为百姓着想,一副救世主模样,实则手腕狠辣,黑白通吃。
他儿子魏小虎更是无恶不作,欺男霸女、嚣张跋扈,父子俩简直就是西楚镇的隐形恶霸,典型的地头蛇。
魏小虎当时因为停车问题和他们发生口角,得罪了黎曜,又被他当成了诱饵,引蛇出洞,直接将魏老三的恶行公之于众。
据说,当天雪片般的举报信几乎把临时办公室堆满了。
魏老三为保护儿子,一个人抗下了所有罪行。
“前不久魏老三被判了死刑,还未执行,想必魏小虎是狗急跳墙了。”周恒攥了攥拳头,眸底划过一抹冷意。
“他打听到执政官恰好去了楚城,肯定会途经西楚镇,便暗中策划了这一切。”
乔以眠:“人抓住了吗?”
“全抓住了。”
电梯门打开,周恒按着按钮,示意她先走。
“包括两辆车的司机,也一并控制了。”
似乎是看到乔以眠困惑的目光,周恒解释了一句:
“司机在车载香熏中加了少量迷药,把执政官和你弟弟都迷晕了,这才得手,保镖坐的那辆车也是一样。”
乔以眠想起来跟黎曜去楚城的司机是之前那位张师傅,他老婆两个月前生二胎,黎曜本人特意给了他一个大红包,又让他多休息一段时间照顾老婆孩子。
看着那么憨厚老实的中年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周恒叹气:“魏小虎绑架了他老婆孩子”
乔以眠:“”
真是该死!
两人快步走到手术室门前,远远地,乔以眠便看到坐在走廊长椅上的年轻人,喊了他一声:
“小川。”
目光扫过他凌乱的头发和狼狈的衣裳,乔以眠喉咙发堵。
沉凌川半晌才反应过来,缓缓抬头,脸上还挂着乌青。
“姐”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上满是鲜血。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看到那一大片红色血迹的时候,乔以眠还是眼框发酸,手脚冰凉。
周恒将她送到门前,“我还要处理一些事,你们先在这里等一等。”
乔以眠又问:“他父母那面知道了吗?”
周恒摇头,“执政官让封锁消息,应该是怕引出更多麻烦。”
乔以眠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周恒走后,走廊中就剩下他们姐弟二人。
整个空间安静到诡异。
乔以眠忽然想起来爸爸被推进手术室的那天。
她也是这样静静地坐在走廊中,心脏像被掏空了一样,空空荡荡,就连每一次吹进去的风,都能掀起一阵无声的疼痛。
脑袋靠着墙壁,她抬手抓住心口位置,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憋得难受。
又象是那里面什么都没有,所以才这样痛苦。
沉凌川一直低着脑袋,过了半晌,才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乔以眠。
“手术前摘下来的,你先帮他保管吧。”
乔以眠接了过来,摊开掌心。
是一颗被鲜血染红的平安扣。
手指突然控制不住地颤斗。
泪水终于找到了出口,扑簌簌滚落,一瞬间蜿蜒淌过面颊
-
黎曜睁开眼睛时,眼中有着一瞬间的迷茫。
感觉到手掌被人握着,视线划过去,看到小姑娘正双手攥着他的手,额头抵在他手背上。
黎曜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目光逐渐清明,又慢慢浮起一层柔软。
他想抬手摸摸她的脸,手臂却很沉。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轻微动作,小姑娘忽然抬起头。
眼睛通红,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可在对上他视线的刹那,却蓦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绽放出笑颜。
“你醒啦!”她轻声说道。
“医生说麻药劲儿应该快过了,你现在怎么样?伤口疼不疼?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问完了一大堆问题,小姑娘才意识到什么,连忙改口:“不,你还是别说话了。这样吧,你如果哪里不舒服,就眨眨眼,好不好?”
黎曜目光温软地望着她,一动不动。
“没有不舒服吗?”乔以眠眉心轻蹙,探身去摸他的额头。
“也没发烧,那是麻药劲儿还没过?我去找医生问问。”
黎曜大手捏了捏她的手指,声音低哑,“别走。”
“我不走,我就是去找医生。”小姑娘轻声哄道。
“我没事。”黎曜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声音有些疲惫,“陪我待会儿。”
乔以眠只好重新坐下来,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冰冰凉凉,完全不象往常那么温热。
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疼,小姑娘连忙把他的骼膊小心翼翼地塞进被子里,掖好被角,又双手捂住他的脸,试图给他暖和一下。
“是不是很冷?”她轻轻捂着他的脸,声音又轻又难过。
黎曜静静地望着她,不答反问:“哭过了?”
乔以眠避开他的视线,矢口否认,“没有。”
“这么坚强。”他居然还有心思逗她,只是这低哑又无力的声音落在耳畔,让人更想哭了。
乔以眠吸了吸鼻子,毫不在意自己已经被对方戳破了心思。
“你还不让沉凌川告诉我,幸好他没听你的”
黎曜视线落在不远处蜷缩在沙发睡觉的年轻人,又重新看向乔以眠,轻轻叹气。
“怕你担心。”
“可是不知道你的情况,我会更担心。”
乔以眠小声嘀咕,一颗眼泪因为重力关系,从眼框中滚落,砸到被子上。
黎曜轻轻蹙眉,想帮她擦掉眼泪,手臂却抬不起来。
“别哭。也不疼。”
他说得越不当回事,乔以眠心里越难受,连忙抬手蹭掉眼泪。
“我去找医生过来。”
黎曜眼看着她纤瘦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目光却久久不愿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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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领导在医院躺了七天,乔以眠就衣不解带地在病房照顾了他七天。
结果,躺在病床上的人没见消瘦,小姑娘却瘦了一大圈,下颌都变尖了。
黎曜见她在身旁忙前忙后,又拿了毛巾准备帮他擦脸,忍不住提醒:
“有护工呢,这种事就别做了。”
乔以眠不以为然,直接反驳,“护工照顾你是为了工作,我照顾你是为了”
她卡壳了一下。
黎曜嗓音轻软:“为了什么?”
小姑娘面颊泛红,但还是小声接了句,“为了爱情。”
她边给他擦着脸边嘀咕,“对待工作和对待感情的态度能一样吗?效果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行吧,你有理。”大领导说不过她。
乔以眠轻车熟路地帮他擦完脸,又拉过他的手,仔仔细细地擦手。
目光认真,没有丝毫不耐烦。
黎曜胸口涤荡起一层柔软情愫,缓声询问:
“这几天都没见你去上班,是不是把这一年的假都请完了?”
“恩。”小姑娘点头,“正好快到年底了,把年假全休完了。”
黎曜又问:“最近新闻应该挺多的吧?不去可以吗?”
临近春节,各行各业都忙碌了起来。
小乔记者自然也不例外。
对比一下元旦时她的忙碌程度,现在应该只会比当时更忙。
可向来事业心极强的小姑娘,却能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请了这么多天的假,与他日夜相伴。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中动容。
小乔记者抬眸看他一眼,“新闻是永远报不完的。”
黎曜试探询问:“所以从某种程度来看,我比工作重要?”
乔以眠:“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