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兄，”
陈行远打破了沉默， “你……为何会帮我？可知如此行事，会有何等风险？”
林海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将目光穿透溪石涧的屏障，神游天外，似反问陈行远！
“陈兄，你可知……在这守尘边关，每年沙暴肆虐，异族趁虚而入之时……”
“那些如同溪石涧这般的驻守灵脉……”
“最终能撑过异族袭击，保全下来的……”
“能有几成？”
陈行远微微皱眉，他来守尘关前线时间并不长，哪知道这些，“这个……贫道确实不知。”
林海转过头，嘴角扯出一抹悲凉的苦笑！
“不足一成！”
“十不存一！”
“凡是被异族盯上……能撑过来的，十中无一！驻守修士……更是九死一生！”
陈行远心头猛地一沉！他虽知个中凶险，却没想到竟惨烈至此！
“竟如此惨烈吗？”
“是啊……如此惨烈……”
一种压抑的愤怒与深深的无力自林海口中缓缓展开，“异族环伺，虎视眈眈，每时每刻都在觊觎我人族疆土，吞噬我人族血肉！可我人族内部呢？”
“内斗！倾轧！争权夺利！背后捅刀！”
“如同这钱昌有！如同那弃阵而逃的柳慕白！如同那些盘踞后方、坐享其成却对前线修士指手画脚的蛀虫！”
“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如此行事消耗的，不是灵石，不是法器！而……是我人族有生之力！是我人族求存之火种！”
林海猛地转头，目光如炬地看向陈行远，那黝黑的脸颊上，此刻却裂开一个洁白的笑容！
“而陈兄你不同……”
“在溪石涧那等绝境之下！面对远超己方的异族精锐！”
“非但守住了灵脉！更几乎尽诛来犯之敌！”
“更难能可贵的是，你对身边同门、对散修，皆尽力护持，未曾轻弃一人！”
“有挽狂澜之能！亦有守护同袍之义！”
“你说……”
林海的声音陡然拔高！
“似陈兄你这等真正能战、敢战、且能守护同袍的英才，难道不比十个、一百个钱昌有、柳慕白之流，对我人族而言，有价值得多？！重要得多？！”
言及此处，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激愤缓缓平复！
“我林海，一介散修，来自东海，无根无凭，亦无力改变这积重难返的陋习。”
“但……”
“我至少可以，在我力所能及之处，为我人族……尽量多保留一分有生之力！多守护一颗……能在未来燎原的火种！”
“这，便是我助你的理由。”
“无关利益，只为……人族薪火而传！”
“陈兄，你可还满意？”
陈行远看着他脸上那坦荡而赤诚的笑容，心中翻涌起前所未有的波澜。
一样的水土，养百样的人心。
每逢天地倾复之际！总有人，甘愿做那斩破荆棘的利刃！甘愿以个人之力，扛起那万钧重担！
或许，林海便是这样的人！
随郑重地朝着林海，深深一揖：
“林兄高义！陈某……受教了！”
------
当骄阳高悬，溪石涧重归宁静。
不仅入口处鲜血被冲刷得无影无踪，便是钱家子弟曾经生活过的所有痕迹都被彻底抹去。
同时，一封由陈行远与林海联合署名的求援玉简，由董虎亲自携带，送往破虏堡。
破虏堡，风大海居所。
短短数月，攻守之势已然易形！
犹记当初，是风大海亲临磐石居，和颜悦色地“请”陈行远出山主持大局，彼时董虎连杯热茶都未曾奉上。
而此刻，风水轮流转。
当董虎登门时，却又只敢虚挨着半边椅面，姿态躬敬。
风大海接过董虎双手奉上的求援玉简，神识沉入。
“溪石涧驻守陈行远、林海，急报宗门！
“本月丙申日，驻脉修士钱昌有率钱氏精锐巡边，遭异族伏击，全员壮烈殉职，无一幸免！”
“溪石涧筑基战力折损近半，防线洞开！如今异族蠢动，灵脉危在旦夕！
“恳请宗门，速遣筑基修士增援，以防不测！”
“哦？”
风大海阅罢，轻抚颌下短须，眼中掠过一丝玩味， “呵，有点意思。”
随即，随意将其丢在一旁，又拿起董虎一同呈上的另一枚玉简，神识探入——
《青木长生诀》！
五个苍劲的大字赫然映入识海！风大海眼前骤然一亮！
逐字逐句反复研读、推敲，一遍、两遍……足足五六遍后，才意犹未尽地退出神识！
脸上难掩惋惜与贪婪交织的神色：“可惜……只有半卷！”
这声叹息，倒是难得的发自肺腑。
当他再次抬起头，看向董虎的目光已截然不同，霎时 “和蔼”许多。
“来人啊！”
风大海声音陡然拔高， “怎么搞的？为何没给我董老弟上茶？！”
“多谢风前辈厚爱。”
董虎连忙微微欠身，态度依旧恭谨。
此时此刻，一个口称老弟，一个回敬前辈，竟丝毫不显违和。
“董老弟，”
风大海身体微微前倾， “贵师兄信中之意，老夫已然明了！”
“你且宽心，”
他语气骤然庄重， “钱氏子弟为守护人族疆土、巡边御敌而英勇捐躯，其忠勇可昭日月！宗门定会厚加抚恤，嘉奖其族！
至于陈老弟那边，只需一如既往，安心守好溪石涧灵脉，宗门上下，自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无需忧虑其他！”
说话之间，态度已然明显。
“是，”
董虎心中长舒一口气，再次起身， “师兄常与俺提及，风前辈处事最是公正严明，乃宗门中流砥柱，是吾辈楷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太一观与风家同气连枝，日后还须多多仰仗前辈，你我两家，理应……更亲近些才是。”
说着，双手捧上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储物袋，躬敬地递向风大海。
风大海脸上笑容不变，袍袖看似随意地一拂，一股无形之力已将储物袋稳稳摄入手中。
他神识如电，瞬间扫过袋内——
整整两千枚下品灵石整齐排列其中！
然而，仔细看去，那储物袋的一角，却赫然绣着一个血迹未干的 “柳”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