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上的死亡,往往只有一瞬。
精神上的死亡却正相反,那是一段无比漫长的过程。
并没有疑惑太久,当身处一片黑暗之中,无论是之前难以抑制的冲动,还是怎么也无法习惯的疼痛,全部都消失不见。
黑暗之中,两仪式的意识漂浮在一处,身体则沉没于另一处。
即便情感上还无法接受,大脑却擅自的理解到了,这便是死亡。
无光无声的黑暗之海逐渐蔓延,在吞没了两仪式的身体以后,开始逐渐吞没两仪式的意识。
无法反抗,不,说到底,就连产生这样的意识的前提都不复存在。
然而,在意识也即将随之沉默之前,一道光突兀的在身旁出现,然后,‘死亡’褪去了。
……
死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因为被死亡包裹的时候,是空无一物的。
就连恐惧的情绪都无法留下。
那么死亡褪去以后留下来的感觉,是什么?
两仪式能够清楚的意识到,构成自我的一部分,即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一部分,离开了这个世界。
只留下自己,在死亡褪去了的空间里,不停的坠落。
直至坠落到……再次接触到那片死亡之海,随即沉溺其中。
然后,光再次出现,潮水再次褪去,名为两仪式的存在,也随之再次跌落。
……
“啊啊……开什么玩笑啊……”
如果能够沉溺在死亡中就好了,如果能够永远的坠落下去就好了。
每次沉溺于黑海,两仪式都会被死亡吞没,意识归于虚无。
每次光芒浮现,潮水退去,身体会重归坠落,意识也重新浮现。
交错的瞬间,总是能够清淅的理解刚刚的一切,对于活下来的生命而言是何等的令人恐惧。
然后一次次支离破碎,然后又被重新拼起。
自己究竟是在追赶死亡,还是在逃避死亡……无法分辨。
没有尽头的循环,让两仪式几近发狂。
放弃是简单的,只要将那道光挥散,死亡的黑潮就会再次将自己吞没,没有丝毫痛苦。
两仪式这样想着,伸出了手。
……
收回前言,放弃是困难的,因为在这死亡之海与奈落之渊交替构成的绝望循环里,只有那道光在不遗馀力的保护着自己。
两仪式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道光并不属于自己,生命结束了,自我也缺失了一半,如今在自己这里能够驱散死亡的东西,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但是,即便再怎么自暴自弃的用力挥散驱赶,也会拼了命的重新聚集,在这样下去连耍脾气都算不上,而是从与死亡抗争,变成与那道光抗争了。
“就那么不想放我离开吗……”
想起了有些熟悉的身影,叫不出名字……但是……有种怀念的感觉……
于是,不知道第几次循环的开始与结束交汇,两仪式在意识再次被死亡吞没的瞬间,做出了决断。
不是挥散,而是反过来,抓住了那道光。
光芒化作一道利刃,被轻而易举的握在手中,随手便能撕裂黑暗,向死亡举刀叛逆。
“啊啊……原来是这样吗……”
撕碎这片无声无光之海的伪装,两仪式看到了真正的‘死亡’。
单纯的观测与随波逐流就此结束,接下来的,是一场为了反抗概念而掀起的,看不到尽头的决战。
……
……
……
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喉咙,发不出声音。
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即便铆足了力气,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程度。
但是眼睛已经能够睁开了。
耳边是嘈杂的声音,象是来自遥远世界一般……
两仪式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天花板,赤色的线如同裂纹一般在天花板的墙壁上留下印记,稍微集中注意力去看那些赤色的线,仿佛就能够看到天花板崩碎的未来。
稍微恢复了一点,转动脖子,左侧能够看到通过窗台的月光,看到桌面上的白花,眼神聚焦,白花便枯萎,花瓶也随之碎裂。
转到右侧,能看到上面飘满数字的医疗机械,像征着某种生命信号的指示线不断的波动着,眼神聚焦,屏幕便熄灭,崩毁的机械上迸发着细密的电火花。
微微抬起手臂,原本练剑形成的茧的痕迹已经消失,白淅的不象是自己的手,眼神聚焦,手指一段一段的脱落,鲜血喷涌,染红了下面的被子。
这些都不是现实,虽然脑子清楚这一点,却无从分辨,或者说如果继续看下去的话,如果忍不住去触碰那些线,这些迟早会成为现实。
嘈杂的声音也愈加真实,简直象是人的惨叫声一般。
要么是自己仍旧身在地狱,要么便是……
这双眼睛——
惯用手一点一点抬了起来,食指和中指对准了自己的眼睛,在视野聚焦之前,两仪式对自己虚弱的身体,押上了全部的力气。
啪!
手被推开了。一瞬间的触感,温暖,黏滑而又湿润,伴随着浓郁的铁锈味道。
“请不要这样,两仪式小姐。”
听到了陌生的女性的声音,也就是说,这里并不是地狱。
两仪式开始忍耐着眼睛给大脑带来的剧烈负担与疼痛,努力的观察起了附近。
“这里……是医院?”
啪嚓!
玻璃被什么东西打碎了,窗帘也因此被风吹开,月光从床边的桌面洒向更深的室内,两仪式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并非是护士之类的,而是穿着一身破损严重的女仆装,头发散乱着随风飘散,黑色的丝袜也被划开了数道破口,赤裸的手臂和半边脸上都是血,看起来简直就象是恐怖片里会出现的丧尸或者幽灵一般,当然从气质上来讲,或许更偏向于后者。
推开自己想要自毁双眼的那只手上,也同样满是鲜血,接触的瞬间那粘稠的触感并非错觉。
另一只手则拎着一把象是又粗又长金针一般的东西,在月光的照耀下灿灿生辉,莫名的有些眼熟。
年龄大概二十三四岁,通过血污能够勉强分辨出是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只不过这张脸,自己并没有印象。
“你……这是……”
这副样子实在过于凄惨,以至于两仪式产生了怀疑,这里是不是其实并非医院,而是医院主题的鬼屋之类的。
可惜的是即便意识已经脱离了身体很久,目前也始终感觉有些对不上号的地方,唯独血的味道,自己不会认错。
嘶啦——
如同黑影一般的什么,袭击了眼前的女人,几乎是受袭的同时,女人用流利的动作将手中的金芒刺入了黑影的上腭。
女人的肩膀上的伤痕,在被两仪式注意到之前便已悄然消失,本人仿佛没有自觉一般,抽空向两仪式解释道:
“不用担心我,我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