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午夜,蓝月高悬。
在烟花大会结束,一起回家的路上,浅上悠贵告别了留在原地的妹妹和女仆,只身前来两仪式所在的两仪家宅邸。
主宅已经关了灯,虽然可以直接翻墙进入到院子里,悠贵还是选择老老实实的按响门铃。
既没有人过来开门,宅邸里也没有任何人的回应。
空无一人吗?
“——式!你在吗!式!”
仿佛象是在邀请对方一样,悠贵见宅邸内没有动静,干脆的喊了起来。
依旧没有回复,只有隐约的象是蝉鸣一样的声音,和院子里栽种的大量竹子被风吹动而摇曳的声音。
式并不是什么喜欢夜不归宿的不良少女,即便偶尔会夜游,过一段时间也一定会回来。
当下,只需等待。
现在的悠贵能够轻易翻越式家那不算太高的围墙,但是出于计划考虑,悠贵只是选择背靠着围墙在外围耐心等待,一边平复当下的心情。
奔跑过来时可能存在一时的冲动上头,【重叠思考】的能力便在这种时刻派上了用途,就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分出一部分意识短暂的脱离身体,以旁观者的身份审视自己,思考问题。
最后虽然得出了大致的猜想,却没有办法定下结论……
所以,接下来,悠贵要做的是即便死掉也不奇怪的,纯粹的冒险行为。
吱嘎——
两仪家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听到声音的悠贵感到身上汗毛一阵战栗,站起身面对着门内,悄无声息的退后了一步。
穿着青蓝色和服的少女——两仪式,安静的站在门内,看着出现在这里的浅上悠贵。
夜间的路灯,让站在门外的悠贵身影清淅可见,而两仪式则被阴影所复盖,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只不过她的杀意与愤怒,此刻完全不加掩饰的释放着,哪怕再怎么迟钝的家伙,象这样与式面对面都不会产生对方现在心情很好的错觉。
即便如此,悠贵还是尽力挤出了一副轻松的笑容。
“式……我是来……”
“我应该很清楚的给过你警告了吧。”
下次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那仿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清冷的声音,悠贵当然不会忘记。
“啊……嗯……确实说过。”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这样安抚着自己,强行冷静下来,悠贵默默的再次后退一步,同时与行动上相反的,给出了积极的回答:
“但是,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放弃。我们是朋友吧?是青梅竹马一样的关系吧?无论式说了什么,哪怕更加过分的话,我都不会放弃你的,式。”
那轻浮到一瞬间就能辨别出来的对话,搭配着假的不能再假的理由,让式干脆的笑了出来。
注意到悠贵后退第三步的时候,式缓缓的迈出一步,从两仪家宅邸与外面的分界线中走了出来,也是从路灯下的光明与院子中的阴影的分界线中走了出来。
手中还拿着一把刃长十厘米左右的弹簧刀。
“那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
能够轻易夺走自己性命的武器,或许会让悠贵感到本能的恐惧,然而比起恐惧,另一种感情要来的更加清冽。
因为时隔一个多月,悠贵终于再一次清淅的看到了两仪式的脸。
一如一个多月前在桥下救下自己时那样,在月光的照耀下,美的仿佛让悠贵短暂的停止了呼吸。
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感情,但憧憬也可以是想要理解的原动力。
不是从作品中,从憧憬中理解的两仪式,而是摒弃那些影响,从自己认识的两仪式,一起度过的两个月里,去试图理解两仪式。
如今的两仪式,早就已经不是自己在喜欢的作品里向往,却又遥不可及的存在了。
所以,所以——
啊啊……藤乃,你说的没错,我果然还是……
浅上悠贵转过身,开始与身后的死亡赛跑。
……
这一次,没有人会出手阻止,没有人能够救下自己,两仪要在三咲町还没有回来,女仆小姐要照顾藤乃所以也抽不开手。
考虑到可能会出现的路人,和两仪家还是有少数几个佣人的存在,提前后撤的悠贵第一时间逃离了两仪家。
两仪家的位置在观布子市相对边缘的地方,只要从前面的道路稍微偏离一下,便是贴在两仪家宅院外围的森林。
夜晚的森林中漆黑一片,茂密的树冠如同一幅巨大的帘幕,让高悬的满月月光也难以照耀到森林的地面。
“哈——啊。”
悠贵怀抱着短刀,在森林里奋力的奔跑着,空气中弥漫湿润的草木香与土腥味。
自己跑了多久?没有时间的参照,也没有思考的馀裕,宽大的羽织因为过于不方便奔跑,早早的就被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内衬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显得有些破烂,木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白色的足袋沾满了泥泞。
单方面的死缠烂打是没有意义的,无论以怎样的形式,都必须要两仪式主动踏出自己的安全局域,主动追寻自己,哪怕追寻的动力是杀意也没关系。
这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站在立场上正确的一边。
就和悠贵计划的一样,一旦式主动从阴影里走出来,来到自己的面前,就一定会追自己到最后。
直到感觉自己的体力消耗巨大时,悠贵才停了下来。
回过头,果然,两仪式就在自己的身后七步左右的距离处,即便自己已经相当狼狈的全力奔跑了,也没办法拉开太大的差距。
“呼——追人游戏结束了吗?那也就是说,你做好觉悟了吧,浅上君。”
“啊,是啊。”
单方面的逃跑也是没有意义的,同样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特意选择了不会被外人打扰的森林深处,同时也是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体力消耗了很多,但是没关系,如果自己没有错估两仪要的意思的话,自己起码在体能方面,应该已经优于身为少女的两仪式了。
所以两仪式的消耗一定比自己更大,此刻轻轻起伏着的胸口,暗中喘息缓解疲劳的样子,悠贵并没有漏看。
也只有这样,自己才可能有胜算。
一如这一个月间,几乎从未间断过的与两仪要对抗时一样。
浅上悠贵将怀中的短刀紧紧握住,隔着七步的距离,刀刃指向两仪式,遥遥相望。
“那就暂时放下一切,让我们开始互相厮杀吧!”
这是以生命为赌注,迄今人生中的从未有过的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