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涛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粪坑。
疫鼠穿行在恶臭熏天的街道上,他已经追寻食瘟灶整整一天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人面疮的恶臭,无时无刻不在干扰着他的嗅觉。
白天时,他曾短暂地捕捉到一丝食瘟灶降临的气息。
那股令人作呕的瘟疫波动一闪即逝。
但还未等他循迹而去,气息便转瞬即逝,难以锁定,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这种被戏耍的感觉让他暴怒不已。
疫鼠烦躁地抚过脸上面具,咬牙切齿地咒骂:“妈的,藏头露尾的腌臜玩意!”
到底谁他妈才是老鼠,比老子还会藏。
随着夜幕彻底笼罩城市,疫鼠将目光投向了那片被高墙阵法隔绝的内城区。
疫鼠辨认了一下方向,身形融入阴影,朝着内城区的方向潜去。
除了少数几家将内核力量迁往心愿堂的世家,内城区依旧居住着大量权贵。
疫鼠能清淅地感知到,内城区所有人,体内同样潜伏着瘟疫之种。
疮毒蓄势待发,随时可能爆发。
然而,这些人非但没有寻求解决之道,反而升起了大阵,彻底封锁了内外城区的通路。
“守住!都给我打起精神守住!”
内城入口处,一名身穿锦袍的胖商人正对着守阵的护卫大呼小叫。
他是城中最大的绸缎商之一,人称刘算盘。
“外面那些贱民染了怪病,一个个烂成白网,恶心透了!
“绝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爬进来,污了内城的风水!”
“刘老爷说的是!”旁边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妇尖着嗓子附和。
她用丝巾掩着口鼻,仿佛多吸一口外面的空气都会染病。
“听说外城区的人都变成白色的茧了,太可怕了!”
“都是那些泥腿子带来的瘟疫!早就该把他们全都赶出城!”
“二位主子放心。 ”护卫队长点头哈腰。
“大阵已开,便是五阶大妖也休想闯入,更别提外面那些烂泥了。 ”
贵妇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准备回家补个好觉。
大晚上的,真是瞎折腾。
刘算盘指挥着家仆拼命向阵法灌注灵石,得意道:“咱们内城安全得很,等天亮了,城主府肯定会派人来救我们。”
“我消耗的灵石,你记得让城主府走公帐给我报销了。
“我这可是为了全城人好。”
疫鼠隐在不远处的屋顶,冷冷注视着一切。
“真蠢。 ”
夜色渐浓。
诡异的纸雪,开始纷纷扬扬地从外城区的上空飘落。
几乎在同一时刻,内城区,一座奢华的府邸内,刚才还尖嗓子的贵妇忽然感觉脖颈一痒。
“该死的下人,是不是床单又没换洗干净?”
她不耐烦地咒骂着,伸手使劲抓挠。
指甲划过皮肤,却没带来丝毫缓解,反而象是抓破了一个水泡。
“噗哧”一声轻响。
她疑惑地将手拿到眼前,借着月光,只见指尖沾染着一丝黄浊的脓液。
她愣住了。
随即,一股奇痒从脖颈处传来。
奇痒之后便是剧痛。
贵妇惊恐地冲到铜镜前。
只见她那保养得宜的脖颈上,赫然鼓起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脓包。
脓包的顶端,一张痛苦的小脸若隐若现。
“啊——!!!”
尖叫划破了内城的寂静。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一颗,两颗,十颗,一百颗……
数不清的人面疮在她身上绽放。
“救……救命……”
贵妇的尖叫变成了含糊的哀嚎,她想冲出去,双腿却已不听使唤。
她的血肉开始融化,锦衣华服滑落,露出下面不再是肌肤,而是一团不断蠕动膨胀的烂肉。
那张曾经还算美艳的脸,在脓包的挤压下扭曲变形,最终彻底融入血肉之中,只剩下一张张与她生前相似的人面疮疤。
“怎么回事?!”
“是王夫人的声音!”
“快看那大阵!在在闪铄?”
王府贵妇的异变,瞬间引爆了内城的恐慌。
那团由她转化而成的烂肉,仿佛拥有了生命,猛地撞破了房门,朝着最近的活物涌去。
“怪物啊!”
“别过来!”
护卫们仓皇地挥舞刀剑,砍在烂肉上,却如同砍进了棉花,非但没能阻拦,反而被烂肉滴出的脓液感染。
惨叫声中,护卫连同兵器被迅速吞噬,烂肉的体积又膨胀了几分。
刘算盘吓得浑身肥肉乱颤,转身就想往自家府邸跑,他只有二阶修为,哪是这种怪东西的对手。
然而,烂肉似乎对他满身充盈的血肉更感兴趣,舍弃了其他一阶仆人,直朝他席卷而来。
“不——!”
刘算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烂肉彻底淹没。
内城区,这座试图隔绝灾难的净土,转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疫鼠站在高墙上,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本就猩红的眼睛,此刻因为翻涌的仇恨,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又是这股力量,又是这种方式。
他看着那些四散奔逃,哭爹喊娘的内城区权贵,咧开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疫鼠张开双臂,墨绿色魔气从他体内爆发。
魔气蕴含着腐蚀毒素,迅速在内城扩散开来。
一名奔逃的管家,刚从疫鼠藏身的墙下跑过,只是被那墨绿色的魔气轻轻擦过衣角。
“滋啦——”
他整个人便如同被投入强酸之中,连同衣物骨骼,瞬间化作一滩尸水,融入了地面。
疫鼠迈步走下高墙,他的腐蚀毒素迅速扩张。
魔气过处,生机灭绝。
疫鼠要用自己的瘟疫,与食瘟灶争夺养料,强行遏制其扩张速度。
似乎是察觉到了同源力量的竞争,烂肉体表的人面疮五官扭曲,似笑非笑。
“呵,果然是你,当年天赤州的鼠妖,倒是长进不少。”
“食瘟灶!”疫鼠几乎咬碎了后牙槽。
自他成就魔身,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及那段不堪的往事了。
食瘟灶血肉表面开始剧烈翻腾,无数张人面疮汇聚,渐渐在烂肉的顶端,凝聚成一个人形。
“我倒是没想到,你竟也能有机缘逃离界域壁垒,哟,这是成了给人看家护院的狗?”
食瘟灶似是感知到疫鼠身上来自点将台的契约,继续嘲弄道。
“看你这身魔气,倒是比以前精纯多了,怎么,给人当狗,伙食不错?”
疫鼠暴怒,脚下的石板瞬间被腐蚀出一个深坑。
“大爷也没想到,你这连屎都不如的玩意,也能从天赤州那个鬼地方爬出来!”
食瘟灶嗬嗬怪笑:“你能出来,我自然也能出来,说起来,还得多谢极乐天那位接引菩萨。”
“接引菩萨?”疫鼠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这种玩意也只配和那些秃子沆瀣一气!”
“话不能这么说。 ”
食瘟灶不以为意:“极乐天有极乐天的宏愿,我,有我的追求。
“我只是借他们的手,来播撒更多的种子罢了”
疫鼠不再多言,身形化作一道墨绿色的残影,直扑食瘟灶。
食瘟灶不闪不避,臃肿的身躯上,所有人面疮同时张开,喷吐出血色瘟雾。
魔气与血雾对撞。
整条街道瞬间化作了恐怖的毒域。
魔气所过之处,万物腐蚀,生机断绝。
血雾蔓延之地,血肉滋生,人面疮遍地。
两人同源而生,对彼此的力量属性熟悉无比。
食瘟灶操控着烂肉,化作无数条触手,抽向疫鼠。
疫鼠身形诡谲,在触手中穿梭,魔气包裹利爪,不断撕扯着食瘟灶的躯体。
然而,食瘟灶的身体仿佛无穷无尽,刚被撕开。
立刻就有更多的烂肉从下方汇聚而来,重新愈合。
“没用的,小耗子。”食瘟灶笑道,“在这座满是养料的城里,我就是不死不灭的!”
“铛——!”
疫鼠一时不慎,被一条隐藏在血雾中的触手扫中。
他倒飞出去,撞塌了一座假山。
疫鼠脸上那副雾气面具,也在这股巨力下应声碎裂,露出面具下真正的面容。
那是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尽是干瘪的人面疮疤。
“哈哈哈哈!”
食瘟灶见到这张脸,笑得更加张狂。
“看来当年留给你的印记还在,当年在天赤州,净秽真君身死,瘟疫本源一分为二,你我各得其一。
“病为天地之垢,我乃净世之火,当广散瘟疫,才可吞食凡尘。
“而你,就象一只真正的老鼠,只会东躲西藏
“怎么,还没吃够苦头?记得你最后一次像死狗一样逃窜的样子吗?
疫鼠从碎石中爬起,抹去嘴角的魔血,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你给大爷闭嘴,疯子!”
“我疯?”食瘟灶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当年的天赤州可是个崇尚丛林法则的地方,你哪一次不是被我打得只剩半条命?
“如果不是你跑得快,早成为我的一部分了!”
食瘟灶的嘲讽句句诛心,疫鼠的气息变得更加狂暴。
他承认,食瘟灶说的是事实。
同为净秽真君的继承者,他们都想吞噬对方,补全自身,晋升更高的境界。
但在天赤州的无数次交手中,疫鼠几乎没赢过,每一次都是重伤遁走。
最后一次,他几乎濒死,才在绝望中听到了来自神明的召唤。
疫鼠压下纷乱的思绪,重新握紧了拳头。
他猛地再次冲向食瘟灶,魔气与血雾再次激烈碰撞。
但这一次,疫鼠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食瘟灶的力量,变弱了。
虽然依旧强悍,但远没有在天赤州时那种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以前,他接不住食瘟灶三招。
但现在,他竟然能和食瘟灶打得有来有回!
“砰!”
两人再次对轰一记,各自震退。
疫鼠稳住身形,看着同样气息有些不稳的食瘟灶,突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容。
笑容在他那满是干瘪疮疤的脸上,显得无比狰狞。
“食瘟灶……”
“恐怕,你那所谓放弃皮囊,梦中穿梭的代价,不小吧?”
食瘟灶的笑声戛然而止,无数人面疮同时露出了惊怒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