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之夜的惨烈厮杀虽己过去,但其带来的影响与余波,却如同北疆永不消散的寒雾,笼罩在州牧府和所有参与者的心头。
冰葬堡化为了一个巨大的临时营地和封锁区。军队接管了此地,工匠和阵法师正在抓紧时间修复被破坏的堡墙,并布下更强大的净化与封锁阵法,彻底封死那条通往永黯冰原深处的危险通道。一队队医官和药师穿梭其间,忙碌地救治着伤员。无论是州府精锐还是那些被控制后恢复神智的边军,大多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更棘手的是神魂层面的侵蚀与污染,需要长时间的静养和特殊丹药才能慢慢清除,且是否会留下永久性的后遗症,尚未可知。
阵亡者的名单被整理出来,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家庭的破碎。抚恤与哀悼的工作沉重而肃穆。秦牧亲自巡视了伤兵营,看着那些年轻而苍白的面孔,他的眼神冰冷而坚定,但紧握的双拳却暴露了内心的波澜。这场胜利,代价太过沉重。
战利品的清点与研究工作同步进行。从祭坛废墟中挖掘出的黑色冰块、那些瞑瞳祭司身上找到的诡异器物、以及从堡内密室搜出的少量未被销毁的文献,都被小心翼翼封装,由重兵押送回州牧府秘研所。每一位接触这些物品的研究人员都必须经过严格检查,并佩戴特殊的防护法器,以防被残留的邪异力量侵蚀。
初步的研究结果令人心惊。那些黑色冰块并非寻常寒冰,而是蕴含着高度凝聚的死寂与负面能量的某种“邪力结晶”,极难摧毁,甚至能自行缓慢吸收周围环境的寒气补充自身。瞑瞳祭司的器物则大多与操控心神、放大负面情绪或进行远距离通讯有关,其炼制手法邪恶而古老。至于那些文献,使用的文字与地隙古碑、冰原石碑同源,破译难度极大,但偶尔出现的几个词汇,如“圣所”、“降临仪式”、“祖瞳复苏阶段”等,都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长期计划。
…
青林城隍法域。
幽鹊被安置在神力最浓郁的偏殿深处,由专门的庙祝看护。林默加持的封印暂时稳定住了她手腕处的“瞳种”,使其陷入沉寂,不再汲取她的生机和神魂力量。但她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仿佛灵魂被一层无形的寒冰冻结。
林默的神念时常降临于此,仔细研究着那枚诡异的瞳种。随着研究的深入,祂的眉头越发紧锁。这瞳种的结构精妙而恶毒,远超寻常诅咒或寄生术法,其核心那枚瞳符与遥远虚空中某个存在的联系虽然因祭坛被毁而变得极其微弱,却并未完全断绝,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依旧连接着虚无的彼端。
“除非彻底湮灭其源头,或者找到与之属性完全相克、能从根本上瓦解其结构的力量,否则难以根除。”林默得出了初步结论。祂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得自地隙的白光植物样本。
这些样本在神力滋养下,依旧保持着微弱的生机,散发着柔和温暖的白光。林默尝试着引导一丝白光的力量,靠近被封印的瞳种。
两者接触的瞬间,发生了奇妙的反应。瞳种表面那死寂的灰气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波动、退缩,而白光则显得更加活跃,甚至尝试着去“净化”那些灰气。但白光的力量实在太微弱,如同杯水车薪,无法真正撼动瞳种的根基。
“同源相克…生死互逆…”林默若有所思,“地隙深处的白光与这瞳种之力,仿佛一体两面,同出一源,却走向了两个极端。若能量足够…或许这白光,真是解决瞳种乃至那‘万瞳之祖’的关键。”
祂下令加大对这些白光样本的研究力度,并尝试能否以神力进行培育或增强。
…
冰原上,探索队迎来了短暂的休整期。
影牙的伤势在丹药和队友的帮助下稳定下来,但断裂的手臂和受损的经脉需要长时间才能恢复,实力大打折扣。墨衡的情况稍好,神魂的损伤正在缓慢修复,他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整理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中,试图拼凑出有用的信息。
他断断续续地记录下了一些令人震撼的片段:无尽的冰冷星空,巨大如星辰般的冰晶瞳孔冷漠地注视着一个个生机勃勃的世界;瞳孔中射出的灰色光柱,如同收割的镰刀,所过之处万物冻结,灵魂被抽离;也有辉煌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巨舰与那些瞳孔爆发战争,星辰崩碎,光芒万丈…
这些碎片化的画面,指向一个远超九洲世界认知的宏大而残酷的图景。上古瞳族,似乎是跨越星海的劫掠者文明,而它们的对手,那些使用金色火焰的存在,又是什么?
夜游神的状态恢复得最好,阴神之体在离开极端环境后逐渐稳固。他负责起营地的警戒和与后方联络的任务。凛风峡要塞派出的接应小队己经出发,但由于冰原环境依旧恶劣,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
“我们必须尽快将墨衡发现的这些信息送回去。”夜游神看着依旧在苦苦回忆的墨衡,沉声道,“这关乎到的,可能不仅仅是北疆的存亡。”
…
州牧府,内部清查风暴仍在继续。
李主事的暴露如同撕开了一个口子,周廷趁着这股势头,以雷霆手段对府内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梳理。又有数名被瞳种控制或收买的中低层官吏被挖出,有的选择了自尽,有的则在被控制后吐露出一些零散的信息。
这些信息拼凑起来,隐约指向一个潜伏在北疆官僚体系内部、可能己经存在数十甚至上百年的秘密网络。这个网络平时处于静默状态,只在特定时机通过类似“凝神香”这种极其隐蔽的方式接收指令,执行的大多是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情报传递或资源调拨任务,但积少成多,影响深远。
“其目的,似乎并不仅仅是为了辅助冰葬堡的仪式…”周廷向秦牧汇报时,面色凝重,“更像是在…缓慢地侵蚀和扭曲北疆的‘秩序’本身,为某种更深层次的‘降临’创造条件。”
秦牧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开始飘落的雪花,沉默良久。
“刮骨疗毒,势在必行。”他最终缓缓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绝,“无论涉及到谁,无论阻力多大,一查到底!北疆,不能再烂下去了。”
“是!”周廷肃然领命。
…
而在所有人都未察觉的角落,那块从冰葬堡祭坛废墟中飞出、内部附着了一点微不可查灰色光芒的普通碎石,混在众多等待清理的废料中,被一辆负责运输垃圾的符车,运出了冰葬堡,向着南方的某个大型废料处理场而去。
就在符车经过一片荒芜的雪原时,车辆颠簸了一下,那块碎石从缝隙中滑落,掉入了路边的积雪深处,消失不见。
雪,依旧下着,很快便将一切痕迹掩盖。
那点深藏的灰色光芒,在冰冷的积雪深处,如同冬眠的毒蛇,陷入了彻底的沉寂,等待着下一个唤醒它的时机,或者…下一个偶然接触它的…生灵。
朔月之战的硝烟逐渐散去,但战斗远未结束。永黯冰原的谜团、瞳族跨越星海的过往、潜伏深处的内患、以及那不知何时会再次爆发的瞳种危机,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所有人,和平只是假象。
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