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阴冷的刀,刮过东华洲黑山镇外那片无名乱葬岗。这里没有月光眷顾,只有扭曲的枯树黑影和磷火幽幽,如鬼眼窥伺。腐朽的气息深入骨髓,混杂着泥土深处渗出的、若有似无的绝望和怨毒。这里不是生命的禁区,而是死亡与更诡异之物的温床。
林默的意识,便在这片死寂的坟茔间,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方,只记得一个光怪陆离、名为“现代”的碎片景象轰然破碎——刺耳的刹车声、刺目的白光、然后是永恒的黑暗与冰冷。再睁“眼”,便己是这方冰冷、黑暗、充满无形恶意的天地。没有身体,只有一种微弱的、随时可能熄灭的感知,依附在一块半朽的、不知名姓的枯骨上。
饥饿!一种源于存在的根本性匮乏,比任何肉体上的饥饿都更恐怖。他的魂体在持续地、不可逆转地消散,像沙漏里的沙,悄无声息地流逝。每一次阴风吹过,都像钝刀子割肉,带来魂体撕裂般的痛苦。视野边缘,那象征着魂体稳定度的、只有他能“看”到的微弱光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边缘己经模糊不清。
“要…彻底…消失了吗?”一个模糊的念头艰难地浮起,带着浓浓的不甘和绝望。这鬼地方,连个孤魂野鬼都做不成。他甚至无法理解周围那些飘荡的、散发着冰冷饥饿感的稀薄灰影是什么,只知道它们的存在让他的“饥饿”感更加强烈,本能地想要远离。
就在光晕即将彻底泯灭,意识陷入永恒的黑暗前,一点异样的动静穿透了死寂。
一个佝偻的身影,提着一盏昏黄油灯,深一脚浅一脚地摸进了乱葬岗。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她脚下尺许之地,更衬托出西周无边的黑暗。是个老妇人,满头银丝散乱,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风霜与麻木,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她停在一座新埋不久、连墓碑都简陋得只是插了块破木板的小土包前。
“儿啊…娘…娘来看你了…”嘶哑的哭腔压抑着,如同枯枝刮过地面,带着一种被生活彻底碾碎后的死寂。她颤抖着手,从破旧的篮子里摸索出几样粗糙的供品:几个干瘪发皱的野果,一小块硬邦邦、布满霉点的杂粮饼。最后,她摸出了半截线香,香身脏污,沾着泥土,顶端还断了一小截。她用火折子费力地划了好几下,才点燃。
一缕极淡、极细的青烟,在浓重的阴气和飘忽的磷火中袅袅升起。那烟,带着一种奇异的、微弱却无比纯净的气息——是思念,是悲伤,是母亲对早夭孩子最朴素的牵挂与不舍!
这股气息,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源,瞬间攫住了林默行将溃散的残魂!
饥饿感化作了最原始的吞噬本能。林默残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咆哮,疯狂地牵引着那缕青烟!如同濒死的沙漠旅人扑向绿洲,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那丝丝缕缕的烟气融入他魂体的瞬间——
嗡!
仿佛九天惊雷在魂体最核心处炸响!并非痛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厚重的力量洪流瞬间席卷了他即将消散的“存在”!
一个非金非玉、非实非虚的复杂印记,骤然在他残魂核心处亮起!它古朴、玄奥,散发着古老、威严、堂皇正大的金光!无数玄奥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洪水,冲入他混乱的意识:
“神道符诏…香火…愿力…神力…神职…守护…净化…秩序…”
这金光霸道而温和,瞬间驱散了魂体的寒意与撕裂般的虚弱感!那濒临溃散的光晕不仅稳定下来,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壮大,散发出柔和的微光!一种前所未有的“存在感”充盈了他的感知。他不再是随波逐流的浮萍,他“锚定”了!锚定在这块枯骨,锚定在这片乱葬岗!
符诏的金光迅速内敛,只在林默魂体核心处留下一个稳定运转的玄奥印记。他贪婪地吸收着那半截残香燃烧殆尽后散逸的最后一点香火余韵,如同久旱逢甘霖。这感觉,美妙得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世界在他“眼中”变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