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汉卿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先生，车马劳顿，本该为您接风洗尘。

但有一样东西，我想您一定比任何盛宴，都更感兴趣。

“请。”

没有去帅府，没有去饭店。

一行人坐上轿车穿过奉天城，径直驶向了城东那片，被铁丝网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士兵们，

严密守护著的奉天兵工厂。

如今的兵工厂，早已不是原来破败、落寞的样子。

原本的厂房被修葺一新，新的厂区规划得井井有条，

道路两旁按照规划栽种上了草树木。

空气中，瀰漫著机油和钢铁的味道，不再是过去的腐朽气息，

而是一种蓬勃向上的生命气息。

轿车，在一座新建的，巨大无比的厂房前停下。

厂房，那三层楼高的巨大铁门。

门口站著一排，荷枪实弹的卫兵。

还有几位，金髮碧眼的德意志工程师，见到张汉卿，立刻恭敬行礼。

“少帅。”

张汉卿点点头，带著侯德榜走进了这座，被他命名为“一號车间”的，

工业巨兽腹中。

一进门，侯德榜的脚步就定住了。

他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术，呆呆望著车间中央，

那个甚是伟岸的钢铁造物。

一台他只在德意志最顶尖的工业杂誌上，见过的庞然大物。

巨大的底座，如山岳般稳固。

四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钢柱，支撑著，重达数千吨的上横樑。

整个机器，充满了冰冷而夸张的工业美感。

像是来自山海经中记载的上古时代十二神魔，高大伟岸。

一万五千吨，自由锻造，水压机。

张汉卿，站在侯德榜身边，声音里带著一丝自豪。

从日本人的长崎造船厂，拆回来的。

整个亚洲，除了日本本土，这是唯一的一台。

侯德榜，缓缓走上前。

伸出手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的艺术品，触摸著那冰冷的钢铁机身。

手在颤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台机器意味著什么。

它是现代工业的，心臟！

有了它，那些过去只能依赖英法美德列强进口的，

重炮炮管、军舰主轴、飞机大梁、发电机转子

就都可以在这片土地上，被製造出来！

这是，真正的大国重器！

这是一个国家，工业独立的基石！

“少帅”侯德榜的情绪激动，声音沙哑，“您您”

他有些失声了，说不出话来。

这只是新开始。

张汉卿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侯先生，我把这颗心臟交给您了。

我在兵工厂旁边，划拨出了一万亩土地。

成立东北科学院。

我任命你为科学院，第一任副院长，兼化学工程研究所，所长。

您的任务，就是围绕著这颗心臟，为我们打造出一套完整的，

工业血管和神经系统。

从钢铁到化工，从机械到能源。

我要您在这片土地上，能生產出我们所需要的一切！

人我给你找。

钱我给你批。

我只要结果。

侯德榜，转过身看著张汉卿。

这个在世人眼中，飞扬跋扈的少帅。

这一刻在他的眼神中，周身都散发著光。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张汉卿对著侯德榜，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躬，是为能给实现那份足以改变国运的《纲要》操盘人的敬重。

更是为眼前这台，代表著民族希望的工业心臟。

侯德榜看著面前，这个有著吞吐天下之志的年轻人也鞠躬回礼。

说著从今往后，我侯德榜，愿为华夏和东北肝脑涂地。

从一號车间出来，张汉卿將侯德榜交给了早已等候在此的， 科学院筹备处负责人。

他自己则带著戴安澜，回到了兵工厂的临时办公室。

“说吧，上海那边还有什么事？”

一进门，张汉卿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起来。

戴安澜立刻，將杜月笙提醒的，关於川岛芳子的情报，一五一十地作了匯报。

“川岛芳子”

张汉卿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上海的位置，轻轻敲击著。

东洋魔女这个前清的格格。

这个女人倒是个麻烦角色。

“少帅，杜月笙说她似乎在策划，一个针对我们东北的大行动。”

戴安澜沉声说道。

“声东击西。”

张汉卿几乎没有犹豫，便吐出了四个字。

“什么？”

“日本人，在东北正面战场吃了大亏。

他们的海军，又被我们耍得团团转。

现在，东京那帮人肯定不敢，再轻易挑起战端。”

他们绝不会甘心失败。

所以，他们一定会换一种方式。

张汉卿的目光，从上海移到了平津地区。

在上海，搞出大动静，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而他们真正的刀子，会捅在我们的软肋上。”

“华北。”

戴安澜，心头一凛。

“吉鸿昌將军的同盟军？”

“没错。”

张汉卿点点头。

吉司令，刚拉起队伍起事，根基未稳。

日本人，如果想动手那里，是最好的突破口。

而且，我听说最近，南京方面也对吉司令也颇有微词。

正准备在暗中给他使绊子。

“日本人，很可能会，利用这一点借刀杀人。”

那我，立刻给吉將军发电报让他小心！戴安澜有些焦急。

“不必了。”

张汉卿摆摆手。

你发的电报，到吉將军手上之前，怕是已经先摆在了，

戴笠和土肥原贤二的桌子上了。

“那”

“我自有安排。”

张汉卿在办公室里。

脑海中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周密的计划，迅速成型。

侯德榜来了，水压机也来了。

东北的工业心臟，开始跳动了。

但这还不够。

心臟需要，一个强大的大脑来指挥。

一个既懂现代工业管理，又深諳华夏人情世故的帅才。

一个能將他脑中，所有天马行空的蓝图都变成，

现实中井井有条的工厂和生產线的大管家。

杨宇霆，善权谋，但於工业，是外行。

郭松龄，是帅才，但是將兵之帅，非治国之帅。

他需要一个，真正的帅才。

一个后世，被誉为“中国现代银行之父”的顶级人才。

林权。

在！

速去给我查一个人。

张汉卿，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吴鼎昌。

查清楚，他最近所有的动向。

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是！”

林权领命而去。

戴安澜看著那个陌生的名字，心中充满了疑惑和好奇。

没有问出来。

他只知道，少帅又有新的计划要实施。

而且每一次落子都是计中计，所爆发出的效果必將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