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氏的传信灵鸽落在窗口，‘笃笃’啄了两下窗楞，提醒屋里的人收信。
魏娆放下手里的画笔，从鸽子腿上取下一个封着漆的细小卷轴。
“兄长怎么说？”
李莲花从身后拥住她，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轻声开口。
灼热的呼吸撞在耳朵上，很快便将耳垂染上粉红。
魏娆不自然地仰了仰头，肩上的脑袋得寸进尺地贴上了她的冰冰凉的侧脸。
身子瑟缩了一下，身后的人却恍若未觉，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
呼吸快了两分，却又很快调整回来。
没有错过异样的李莲花唇角微扬，眼底漫出一点狡黠。
“我哥问我立冢的事情了结没有，问温宁恢复得怎样，叫我去蜀东与他汇合。”
魏娆摩擦了一下指尖，手里的纸条瞬间燃起。
她将纸条扔进香炉里，又拿起了桌案上的毛笔。
“他起疑了。”
是肯定的语气。
魏娆嗯了一声。
“毕竟时间段太过巧合，而且我有最大的动机，他会怀疑我也是正常。”
“要去吗？”
“去。”
“仙门百家在金麟台议事，估计就是在商量怎么对付我。”
“根据死亡名单也不难推断出接下来会出事的人是谁，他们必然会有所防备，说不准还会事先设伏。”
“最重要的是，江澄知道我还活着。”
她提笔继续在纸上印下墨痕，语气飘忽。
“逐个击破已经不现实了，还不如来一场大的。”
“也好叫你见识见识，当年的不夜天誓师大会有多热闹。”
紧贴着后背的胸腔微微震动，环在腰肢上那双手更加用力。
“行，也叫我见识见识。”
蜀东一带河谷众多，高山屏峙，地势崎岖不平，风力微弱，因此许多地方常年雾气弥漫。
这地与异界的益州位置很相似。
益州也是四面环山，瘴气环绕。
但水利疏通以后，益州整片地区的‘气’就流动了起来，历朝历代‘人气’积攒下来，益州更是人杰地灵。
与人杰地灵相反的，便是穷山恶水。
某些地方由于地势和所处位置，风水恶劣，常年有一股霉气萦绕，居住在此地的人容易短命天折，诸事不顺。
若是祖祖辈辈都扎根于此，自然是世世代代霉运缠身。
而且这种阴湿之地经常滋生异象，发生尸变、厉鬼回魂等事件的可能是别地的好几倍。
这种地方一般位置偏僻，仙门世家管不到，当然，也不想管。
因为风水是难以改变的。
没人哭喊着求上门来的话，各家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了。
便是真有人哭喊着求上门来，也未必能达成所愿。
蜀东与益州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气’。
魏娆一行三人并未御剑，反而慢吞吞的，马匹马车轮换着赶路，耗时七八天，才进入蜀东地界。
一路走来，见到的都是高山峭壁。
而魏无羡与她约好的见面地点义城，就坐落于这座座山坳之间。
她实在不理解，这样的地方，为何还能有城镇存在。
山体严重向中央倾斜，呈压倒迫胁之势，仿佛随时会塌下来。
四面八方都被这样黑魆魆的庞大山岩包围着，在惨惨的白雾里，简直是妖魔鬼怪最佳宜居场所。
光是站在这地方，就让人胸口发闷心口发慌，透不过气，周身充斥着强烈的威胁感，更遑论世代居住在此。
魏娆一路走，一路给李莲花讲解这些风水厄运的常识，身后一身黑袍，戴着帷帽的温宁老老实实跟着，连走路都没发出太大声音。
荒草丛生的小路尽头，屹立着一座破败的城门。
城头的角楼缺瓦少漆，掉了一个角，异常破败难看。
城墙上尽是不知何人乱画的涂鸦，城门的红色几乎褪成了白色，门钉一颗一颗锈得发黑，两扇门虚掩着，仿佛刚被人推开一条缝，溜了进去。
这般荒凉凄清的场景，大概管这里叫‘酆都’也十分贴切。
哦，也不能这么说，‘酆都’大概比这里要辉煌数倍。
门口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立在那里，活像魏娆以前看过的那些志怪小说中的黑白无常。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与李莲花，也是同样的黑白配色。
“阿娆！”
见到遮掩面容而来的三人，魏无羡立即招手呼唤。
“哥哥。”
魏娆急急上前，抓着他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番，又伸手扣上他的脉门。
魏无羡也没拒绝，只笑眯眯任由她打量。
身后的李莲花拱手见礼：“兄长。”
“兄什么长，不许叫我兄长！”
他立即变脸。
“好的，兄长。”
“嘿，你！”
魏娆讨好地捏了捏他的手，魏无羡对上妹妹水汪汪的眸子，余下嫌弃的话悉数被咽了下去。
最后的温宁觉得自己不打招呼好像有些不合时宜，便也直愣愣地吐出一句‘公子’。
魏无羡看着他身上新换的衣袍，修剪齐整的指甲，擦洗干净的皮肤，以及规规矩矩束在身后的头发，默了两下，没有开口。
蓝忘机也打量了一下截然不同温宁。
今日不露脸的他看上去，与活人倒是真无太大区别。
察觉到魏娆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蓝忘机聪明地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魏娆收回了观察的目光。
兄妹二人叙话结束，一行人便迈入义城。
城内与城外更像两方世界了，大雾弥漫，朦胧不清。
后来的三人听着魏无羡给他们讲述关于这座‘义城’的传说。
住在那座城里的人，十之五六都短命，要么短寿，要么横死，城中供置放尸体的义庄非常多。
当地特产棺材纸钱等丧葬阴奉之物，无论是做棺材还是扎纸都手艺精湛，故而得名‘义城’。
魏娆与李莲花只觉得这名字取得名副其实。
或许是在异世待太久了，魏娆竟有些难以理解这些平民百姓的思维。
既然有着这般可怕的先例，为何非要留恋这块故土？
什么故土难离，落叶归根？
命没了就真的没了。
在大熙，便是遇上天灾，百姓们也知道往安全的地方跑。
就算啃土吃草，忍饥挨饿，沦为流民也要挣扎着求生。
虽然说到哪都难存活，但仙门也不是没有真正有责任心的家族，若真能寻到个好的居住地，也算是为后代挣出一条活路。
所以朝廷的存在还是很重要的。
人道地道的法则是世间平稳运行的最大保证。
仙门世家眼高于顶，又有多少人的眼睛是向下看的？
难怪这么多年没听说过有人飞升成仙。
若修仙之人皆是这样的心性，真能成仙才是老天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