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真心觉得苏晓墙错了,从他听着苏晓墙信誓旦旦言辞凿凿的聊了那么多他的潜意识的那个瞬间开始,他就觉得对方在伴装很懂他其实什么都不明白。
这个想法持续到了下午放学,他回到家之后没有喜洋洋的迎接即将来临的双休日,才刚刚洗完澡就有点不好意思的翻出了自己的手机,登上了十几天才登一次的手机qq。
他有些心虚的扫了一眼苏晓墙的网名id,flowerandsky,花朵和天空,目光停留了一瞬间,立刻又开始按着向下选取的按键,目光直勾勾的停留在那道弧光之前,手机上的qq还看不了头像,但长久以来的经验让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谁的账号。
都说到了长久以来的经验,那么这个账号的主人自然不言而喻了。
【今天你没来上课,怎么了?】
没等到回复,准确的说,是路明非没等人家回复,在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间他就直接将手机息屏塞回了口袋。
莫名的有些心虚是怎么一回事?
苏晓墙说得还真是对,来来回回弄了半天纠结了老久,说到底他还是放心不下,倒也不是说放心不下平心而论,路明非觉得,就算陈雯雯是因为昨天走路没走稳摔倒在地然后被车创死了,那他还好受一点,无非是他到时候要挤几滴眼泪哭两声假装自己丢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但唯独现在这么个不清不楚的情况反而让他难受。
陈雯雯没来上学很重要吗?不重要。
陈雯雯没来上学,赵孟华也没来上学,两人都不在场,关键是他不知道其中任何一个人的下落,这就很重要了。
也算是应证了苏晓橘的那句话,陈雯雯具体什么情况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到底是在笼子里还是在笼子外,这个笼子是他亲手做好的,他需要的是陈雯雯乖乖听话待在笼子里。
死在里面也行,但是不能出来。
滴答一声一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又震动了一下,路明非整个人的胸口都有些起来了。
他几乎是立刻停下脚步,深吸了几口气,平静的坐上了沙发,这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视线在陈雯雯回复的消息上一闪而逝。
【没事,生了点小病,在医院里。】
医院里?
尽管很不愿意深想,但路明非忍不住想起来那天在病房里和赵孟华的会,说是“会唔”也不太尽然,他是去踩赵孟华头的。
赵孟华手臂好了?好了,的确好了,路明非前两天还看见他和几个人一起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
真好了吗?肯定是好了吧?
但休养好了是一方面,复查又是一方面,伤筋动骨一百天,出了院肯定也会时常回去看看有没有留下后遗症才对·
路明非眯了眯眼睛,手指在按键上摩着,食指的指尖在陈雯雯回复的消息上停留了一下,轻轻划动。
没经历过太多的尤豫,他几乎立刻将已经打好的腹稿发了过去。
【哪家医院,病房号。】
说是腹稿也纯粹是好听了—
陈雯雯的回复快的不可思议,几乎是一瞬间就回了他一大段文本。
【额,你要过来吗?就是个很小的发烧,我妈妈放心不下才要我过来住院的,可能是流感,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路明非疑惑的歪了歪脑袋,手指飞速敲击。
【我身体好。】
【那也不行!流感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
【哪家医院,病房号。】
【可是流感—】
【哪家医院,病房号。】
路明非眼底流传着手机屏幕的微弱灯光,很驳杂的颜色,在他眼底亮了又灭,连带着那抹令人生畏的寒意一起摇曳着,象是深夜里的一盏随时会灭的烛火。
他没心情听陈雯雯解释那么多,以他对陈雯雯的了解,女孩绝对不是因为流感才进的医院。
除非是得了就会死人的流感,不然陈雯雯不会担心传染给他,而且就算是得了就会死人的流感陈雯雯也丝毫不会害怕会传染给他,甚至巴不得这么干,这样还能美其名日说我们不能一起活但是可以一起死呀嘻嘻。
以她那个被各种幻想充斥的脑袋瓜,这种烂活她肯定干得出来,还能为这种深沉的感情而默默自我感动。
换句话来说,陈雯雯在他这儿找存在感,有时候正是为了找他和她的共同点,如果是流感,那不就很简单了。
你也有流感,我也有流感,我们又是同一个坑里的人了。
所以,不是流感,路明非有自信下这个定论。
可是路明非有些不舒服的看着他和陈雯雯的聊天记录,又想起了苏晓橘今天说的那些话,一股难以掩饰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不是对别人的,是对他自己的。
他觉得自已被人扒了个干净然后丢在聚光灯下面,扒了个干净不止是扒光了衣服,还扒下了他的皮,所有阴暗的心思都无所遁形,比裸露的血肉还要丑陋。
“艹。”
路明非简短的吐了个不清不楚地脏字,不知道是骂苏晓墙的敏锐,还是在骂陈雯雯贱,又或者是在骂自己非要寻求确认的不安稳和控制欲。
他看着那条没发出的讯息,内容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么简短的几个字,哪家医院哪间病房,手指迟疑了片刻,将那几个字一个个删了个干净,他看着这些东西现在反而觉得有点恶心了,觉得自己恶心。
【好好休息。】
路明非重新按下按键,发讯框里呈现出这简短的安慰和关心。
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正准备将它们发送出去,可还没来得及,陈雯雯尤豫了许久的回信就到了。
说的正是她所处的医院和病房。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谢谢关心,还说想来的话随时都能来,她会等。
说的好象是前面那个一直推辞来推辞去的人压根就不是她似的”
路明非重新将手机息屏,塞进口袋,手指情不自禁的在茶几上轻轻敲着,节奏分明,声音清脆。
陈雯雯还真的觉得自己了解他推辞了半天突然坦诚,其实只是想借着坦诚继续推辞,意思就是“你看我都这么坦诚了根本没什么好猜的我就这么简单”,可路明非是个——脑回路神奇的家伙,很多时候他不看谈话内容也不看谈话的方向,他只看自己的想法。
如果你对我遮遮掩掩,那你一定是隐藏了什么不给我看。
如果你对我毫不遮掩,那你一定是有什么办法把某种东xz住不给我看。
如果你对我先遮掩后坦诚,那你一定是觉得藏不住所以假装没什么但其实不想让我看。
总之路明非起了疑心之后,不管对方是坦诚还是遮掩,都是有问题。
路明非猛地站起身来,暗骂了一声真他妈恶心,只不过骂的是自己。
他就象是个在舞台上被操控的木偶,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翩翩起舞,可操控他的人分明就是他自己,是他心里那点作呕的控制欲。
别墅的门被砰的一下关上了,客厅里只剩下酒德麻衣一边挖着冰淇淋一边摸不着头脑她刚刚好象看见洗完澡头发都没擦干的路明非,一个人在客厅里着步子,自顾自的生闷气来着,可有意思了。所以她一直没搭话,没想到闷气生着生着把路明非自己给气跑了。
嗯,的确很有意思。
酒德麻衣又挖了一口冰淇淋,目光越过窗户盯着路明非脚步匆匆的背影,脑子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想什么。
下午的阳光明媚的不可思议,路明非觉得自己身上刚刚被空调冷风降下来的温度又高了不少,一度有点要烧他脑子的意思,整个人都有点晕晕乎乎的。
他顺着陈雯雯给的地址一路找了过去,连医院处理事务的前台护士喊他他都没理,扫了一眼摆在大厅里的医院结构图之后,他几乎立刻就在脑子里规划好了最快去陈雯雯病房的线路。
说白了,他现在脑子转的很快,快的他自已都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在急什么,明明陈雯雯住院了,就在那里头,病房又不会长翅膀飞了。
到了病房门口,他才堪堪冷静了些。
路明非通过病房门的小窗户,细细的扫了一眼病房的布局。单人间,就一个床位,整体的风格成简约的素白色,大抵医院里的每一个单间病房都是这样,可他依旧不依不饶的看着,一来是想隔得远些看一看陈雯雯,二来是判断一下里面方不方便说话聊天。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脑子很热,有些话容易不过脑子脱口而出,而需要他过脑子斟酌的往往是一些不太好听的话,要是里头有其他人,他这些话说出来难免不太好。
没其他人,就陈雯雯一个,路明非扫了几眼以后就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陈雯雯用被子蒙看头,大热天的好似她完全不觉得这样做会很闷热。
到了这时候,路明非反而没那么急了,他很有礼貌的敲了敲门,同时出声喊道:“陈雯雯吗?我能进来吗?”
陈雯雯的声音喻嗡的响起,沉闷又能让路明非听的清淅:“路明非?
我一一你要不别进来?”
路明非面无表情的再次敲了敲门,问出来的话是一样的话:“我能进来吗?”
“你一—”陈雯雯的声音被噎了一下,骤然转为了小小的雨滴,“你进来吧。”
路明非推开门,目光在病房里扫了几圈,又落在病床上那个鼓包,从鼓包的大小上来判断,里头只有一个人,这么热的天,病房里又没空调,很让他疑惑为什么陈雯雯一直躲在被子里。
他着步子靠近,顺手从床头的果篮里拿出一个橙子,缓慢的剥着,轻声问道:“你爸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陈雯雯的脑袋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黑色的长发披散开,一瞬间就挤满了路明非的视线里,连带着那股子弥漫在病房各角落的消毒水味道也渐渐被陈雯雯头发上的淡淡香气所驱逐。
她只在路明非眼底留下了一个后脑勺。
背对看路明非,陈雯雯说出去的话撞上了墙壁,声音忽近忽远的:“我让他们回去了。”
路明非笑了一下,橙子被他剥了个干净,淡淡的香气从他手指之间飘了出来。
如果他接下来说的话也象他的微笑那样轻柔就好了,可惜不是。
“你骗我,又一次,我记下了。”路明非轻声念道,“你得流感了?我看倒是不象。”
陈雯雯骤然被嘻了一下,她的身体正欲完全转过来面对路明非,似乎是想好好把话说说清楚,聊聊为什么要骗他,可她翻身的动作刚刚有了点征兆的瞬间,路明非便清淅的看见,女孩的身体完全僵住了,象是突然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完全不能做的事情一样。
紧接着,僵硬的肩头又缓缓放松,陈雯雯尽力维持着平静的声线回应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一”
路明非低下头,盯着橙子上的纹路,似乎在看什么稀释珍宝:“谁提来的果篮?”
“我—”
“谁提来的果篮?”
“是是赵孟华。”陈雯雯声音怯惧的吐出这个名字,紧接着又开始了解释,“他当时来医院复查的时候正好看到我了—-就给我提了个果篮一一我没和他说过几句话的!
相信我!”
“好了,我知道了。”路明非放下橙子,手指缓缓落在女孩的秀发上,轻轻授了几下,“我相信你。”
“恩——谢谢。”陈雯雯小声回应。
“所以,你得了什么病?”路明非俯身贴在陈雯雯耳边问道,“怎么一直背对着我?”
陈雯雯对于路明非这些话理解的很快,她浑身僵硬了一下,紧接着缓缓翻着身子,似乎这样就不用面对路明非似的。
可惜翻身不能算是个要干好几年的事情,再慢也不过十秒钟。
她捂着脸,声线颤斗:“不要看我一—”
路明非一点点的开她的手指,容不得她半点反抗。
他端详了一会儿后才说:“不过是红斑狼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