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强烈的违和感并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让路明非越发觉得不舒服,甚至是难受。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无力感和羞耻感以及不适感一起翻涌着从胸口涌出来,就象是在一些比较私密的时候突然被人闯进了私人领域比如说拉屎的时候,卫生间的门突然被别人拉开了,然后对方看看你拉,你一边看看对方一边拉总之,是一种很裸露的关系。
路明非觉得自已貌似失去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是自己的什么东西被人抠出来反复观摩,他由衷的希望那不是自己的节操。
“你—在干什么?”路明非咽了一口唾沫,疑惑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呢喃般的低语在路明非耳边回荡,掀起大片大片的狂风,以及风中的狂笑。
路明非分不清那笑声来自于哪里,比起被风裹挟而来,他更觉得那阵笑声出自于他的体内。
是他在放声狂笑,也是他在听着自已放声狂笑。
他将疑惑转变为渴求,直勾勾的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清秀男人。
男人再次咧开嘴角,一个带着邪气的、恶毒的微笑,缓缓浮现。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张合的举动变得格外粘稠又艰难。
清秀男子说自己正在阅读,可是到底是在阅读什么呢?
这哪里有什么东西给他阅读的?
“你在阅读什么?”
“阅读—你——
哒、哒、哒一那连绵不断的敲击声,此刻震耳欲聋,路明非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左手。
他的左手已然有些发红,青筋暴起。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敲打举动持续了多久,明明手臂的状态在告诉他,他的手已经很酸很疲累,但他丝毫感觉不到那种东西。
只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兴奋,缠绕在他的左臂,促使左臂继续敲打。
敲打着那不间断的、含着独特韵律的声响一一哒、哒、哒·"·
那声响似乎有什么魔力,让路明非忍不住的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明明只是简单的敲打声,但此刻却完完全全的占据了路明非的所有注意。
他想保持这敲打的举动,一直这样下去。
终于,在那股魔力的影响下,路明非的嘴巴不自觉的张大了些。
有什么声音一一他有点想发出声音,他想用咽喉发出声音。
断断续续的、用嗓音模仿敲打声的声响,从路明非的喉咙里缓缓的挤了出来。
此时此刻,路明非终于觉得有些不能继续下去,他一手继续敲打着,另一只手则死死的扼住自己的咽喉,不让那最后一个“哒”从自己的喉咙里钻出来。
他只是想着,或许随着那个音节的出现,自己仿佛会变成另一种东西。
更奇妙也更难以理解的东西。
“呢一一”路明非用力的掐着自己的脖子,他连一丝换气的间隔都不想留下,挤出喉咙的声音,变成了一种略显滑稽的“鹅鹅鹅”之类的动静。
这时,坐在他对面的清秀男子,突然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了。
路明非看着“他”对着自己伸出了手。
那只没有手指的手,停留在他的面前,他的眼前。
而路明非,也已经有些遏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举动,他原本用力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右手,不受控制的向前探出。
直到一一和那只没有手指的手紧紧相握“哒。”清淅又低沉的嗓音,自“他”的口中跳了出来。
音节凝成了某种实质,是真正意义上的从“他”嘴里跳了出来,路明非甚至能看见那个“哒”在桌子上跳起了霹雳舞。
战鼓声、喧闹声、风沙声以及—笑声,此刻一并绽放在路明非的大脑里。
某种来自于某个地方的嗓音,哼起了一首低沉的赞歌。
路明非听不懂,也完全无法理解其含义,更不知道这声音是哪里来的。
赞歌里,反复出现着一个音节,是低沉如沙海般的嗓音喊出来的音节。
路明非在茫然中,突然理解了那个音节的含义。
【真理】。
而当他理解了那个音节的瞬间,一切的一切都恍然间有了光亮。
时间重新有了意义,空间也不再局限于混沌。
有咖啡的苦香在鼻尖停留,更有断续的、轻柔的嗓音,在不断喊着他的名字,他突然松开了紧握着什么东西的右手,茫然的摇摆着,象是一条随风飘摇的枯枝。
他忍不住抬头看去,看向那个呼喊着他名字的人,看向那人的方向。
可他却只能看见“路明非”。
“路明非”并没有做出什么多馀的举动,只是在路明非松开手以后,默默的继续向前。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沙,把路明非的脸颊刮得生疼,而他的眼中也只能看见大片大片的断壁残垣,这个由荒凉所铸造的世界里,只有“路明非”和路明非,而现在,“路明非”在向着路明非不断靠近。
“路明非”伸出了手,手指已然骨节分明,白淅修长。
路明非也是。
而在路明非触碰到“路明非”的手指的一瞬间。
哗啦一路明非紧闭眼睛,感受着被咖啡泼了一脸的清淅触感。
他用力的收回了手,紧紧握成拳头,而他的左手,此刻正因为被泼了一脸咖啡,所以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脸蛋。
再次睁开眼时,没有风沙,没有断壁残垣,更没有“路明非”。
只有苏晓。
只有面带阴沉和疑惑的苏晓墙。
“你到底想干什么?说话说一半睡着了我就不做评价了—”苏晓墙抽动了几下鼻子,“睡到一半突然朝我伸手干嘛?要不是我反应快,你的咸猪手都快摸到我的胸口了!”
“没没事。”路明非用力摇了摇头,黑色的碎发被打湿,粘连在一起,令他有些不舒服,“我只是——只是梦游了。”
“你最好是。”
“恩—”
苏晓墙重新侧过脸颊,看向窗外的人行道,
而路明非,则用力握着拳。他真的只是梦游了吗?刚刚看到的一切都只是梦里的臆想吗?
他清楚的知道,不是。
不管是被渐渐篡改的认知,将一个畸形的、满是缺憾残疾的怪胎,认作一个正常人。还是忍不住的反复敲打着那段有节奏的声响,完全停不下来。
路明非想,那些大概都是真实的。
而且他有证据。
在最后那个瞬间,在他清醒的那个瞬间。
他下意识的在手上多用了些力气。
路明非低下头,额前冷汗滑落在地板上,他颤斗的打开了自己的手掌。
里面躺着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