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将至”这几个字,似乎透露着一股清澈的希望,它宣告着太阳即将升起,黑暗总会过去。
但诺诺却觉得,这几个字格外的残忍,因为这意味着她仍然需要在深沉的黑色幕布后挣扎。
渐起的晨光,如同天边燃烧的篝火,从这一头到另一头,可诺诺却只能感受到近乎冰冷的颗粒感,清晨的阳光以一种粗暴的方式碾过了她的脸庞,眼脸僵硬的不知是该闭合还是该继续支撑,她化作一尊已被遗忘的石象,沉寂在废墟之中。
本子上鲜红的字体格外显眼,它们不同于以往同样由陈墨瞳写下的、带着思考冷静意味的黑色字迹,红色更鲜艳,更象是她对自己的警告。
诺诺凝望看纸张上的字迹,手指无力的触摸看它们,柔顺的感触从指尖抵达大脑,让她略显模糊的意识多了几分清明。
这是她对自己的告诫,同样也是对自己的警示。
可她的身体现在有些不听使唤,似乎是某种存在于更底层的、更深刻的东西,在她的心底烙下了印记,那股随着心跳一并跃动的绞痛感并未消失,反而是被阳光照射之后,凝成了实质,化作另一种更迟钝的、更沉甸甸的东西,挤在胸口。
她觉得,自己的胸口里,仿佛塞进了一块冰冷又棱角分明的石头。
“代价,以及调查终止。”诺诺咬着下唇,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无力苍白的宣告,同样也是无力苍白的警示,猩红的字迹似乎是凝固后的血痕,她几乎能在这些学体里品尝出腥甜的血液气味,
是啊,调查终止,毕竟一切都是她自发的、主动的行为,她能说开始就开始,能说终止就终止。
但那仅限于她的主动“深入”。
事情变得不一样了,她现在要面临的不仅是自己强烈的好奇心,还有被脑海中欢迎的侵蚀。由她主导的主动调查她可以停止,可侵蚀她大脑的、名为“路明非”的幽灵,谁来终止它?
诺诺尝试着站直身子,尽管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尽管浑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都显现出融化一般的酥麻感,她也尽力的拖着这身体来到了阳台一一她从这里进来,自然要从这里出去。
这个地方,处于六楼的一间小出租屋,此刻已经不再是她能继续待的地方了,她莫名的产生了恐惧感,她有一种直觉,正在大脑里蔓延。
如果她继续待在这里,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彻底陷入一个死循环,无法分清现在思考的人到底是她自己,还是在她体内复苏的路明非。
她用了些力气,将阳台的门拉开,哎呀声掠过,城市于晨曦中复苏的场景便进入了她的眼帘。老城区的嘈杂是由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的,早点铺子前的叫卖吆喝,来往行人的匆匆脚步,自行车的清脆铃铛声,那些声音交织成一场宏大的交响曲,牵动着她那颗藏着迟钝疼痛的心脏。
那些声音似乎和她隔了很远,有一层玻璃挡在中间,遥远又模糊。
诺诺撑着身边的玻璃门,单手捂着胸口,重重的呼吸着。视线又不经意间和玻璃里自已的倒影对上了,略显杂乱的发丝,有些查拉的肩膀和低垂的眼脸一一和某个人证件照的神情有着不少的相似。
她紧紧闭上双眼,不自觉的用力握拳,指尖深深的陷入掌心,一股尖锐的刺痛感从手心连接到胸口,让她短暂的夺回了清醒。
“我是我。”
“现在正在思考的人,是我自己。”
“现在的我,绝对是我自己,也只有我自己!”
她吐出的气息全然涌在玻璃上,似乎是对那倒影的宣告,但更象是对自己混乱神经的遏制。
声音在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甚至能分辨出里面藏了不少虚张声势、自欺欺人的意味这种事,诺诺自己心里也清楚,
她需要一个更强烈的、更能破坏徘徊在这里情绪的现实锚点,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划拉一斜挎包的拉链被诺诺粗暴拉开,她的手指直直的探入了包里最深处的地方,几乎在一瞬间就摸到了那个冰冷的东西一一她从不离身的一把1911手枪。握柄带着她熟悉的防滑纹路,一种坚硬的、名为“现实”的东西,由枪械上载来,将她脑海里跃跃欲试的暴动感压制,意识的模糊雾气被这把小巧的手枪击成粉末。
她有些神经质的缓慢抬起手,眸子里的情绪几乎要溢了出来,那是冷酷和恐慌的复合体,直直的落在了手枪上。
接着,她又用力摇了摇头,回到客厅里坐了下来,开始以一种娴熟的、精密的动作,
拆卸起了手枪,各种零部件被她迅速拆下放在茶几上,直到这把手枪化作无数个小部件。
而在这之后,这些小部件又会被她以更精密且灵巧的动作重新组装,再次成为一把手枪。
来回反复,她凭借着这举动让自己的意识清淅,让自己的大脑意识到,正坐在这里拆组枪械的人,是陈墨瞳,因为路明非不可能接触过这种东西。
枪械凝聚成冰冷的【真实】,一点点唤醒她模糊的自我意识。
而就在她再次将1911组装好的时候,她那双令人心颤的黄金竖瞳,突然不自然的紧缩了一下。
她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但是,那股不属于她的、此刻却刻进了她大脑的“第六感”在提醒她,有人正在过来,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幻视—或者是脑海里呈现的清淅画面,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正一步步的踩着楼梯上楼,她脚步轻盈又缓慢,明明什么都听不见,但却能在她每次落脚时,清淅的感知到那独特的韵律。那个人目标明确,正一点点的向她靠近。
住在另一栋楼的房东吗?例行来出租的房屋里看一看?不,不太可能,那位老人的脚步拖咨而沉重,不会有如此的独特韵律感。
亦或者是小偷?可是小偷又怎么会如此谨慎小心的对待一栋邻里之间互不认识的小楼,更不可能从楼下便开始压低了脚步缓缓靠近。
一道闪电,突然在陈墨瞳的脑海里闪过,冰冷又现实的念头,在陈墨瞳的思绪里浮现。
那个“橡皮擦”!那个让她忘掉一切、对她露出过毫不掩饰的杀意的神秘人!
如同一条蛇,恐惧攀附在她的脊椎,但紧随其后的,是比恐惧更强烈更浓郁的兴奋席卷而来。
在此刻,她彻底抽离了那段幻影。
她不再是侧写他人过往的共情者,而是即将步入屠龙殿堂的猎手。
残忍冷酷的嗜血,才是她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