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关室内,檀香燃尽的馀烟在凝滞的空气中盘旋,徐问道盘膝而坐的身影如同一尊即将碎裂的玉雕。
他脸色青白交加,额间青筋突突直跳,原本温润的真元在经脉中乱撞,每一次冲击都象有无数根钢针在血肉里搅动——他卡在了凝聚元婴最关键的凝婴劫上。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试图将金丹内蕴的真元,气血与灵识拧成一股,催生出元婴雏形,可仅仅是灵识流转时快了半息,那股本该温顺如溪流的精气神便骤然暴烈如海啸。
此刻他的金丹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表面原本璀灿如烈日的金光黯淡得象蒙尘的铜镜,边缘甚至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凝神,守一”
徐问道咬着牙默念心法,舌尖几乎被咬出血来。
他强迫自己放空思绪,试图重新引导那股暴走的力量,可念头刚动,识海中的灵识便象受惊的野马般撞向金丹。
“噗”的一声闷响,他全身剧震,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闭关室地面的灵纹阵图因这股冲击泛起阵阵涟漪,随即黯淡下去。
“可恶!”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临摹过青云真君的《凝婴手札》,熟记玄水道人的《化神要诀》,连百年前殒落的赤阳真人留下的失败批注都翻烂了,明明每一个步骤都烂熟于心,怎么会”
声音里的惊惶像藤蔓般疯长,他能清淅感觉到金丹内的精气神愈发狂躁,它们像被困在铁笼里的猛兽,不断撞击着金丹壁垒,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五脏六腑跟着震颤。
更让他绝望的是,金丹传来的灼痛感正顺着经脉蔓延至四肢百骸,皮肤下的血管隐隐鼓起,象一条条挣扎的小蛇。
他知道,一旦金丹破碎,他面临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陨落。
“若有一枚紫府元神丹就好了,即便只是一块千年温玉髓也行”
徐问道的目光看向周围,苦涩感从心底翻涌上来。
绝望如冰冷的潮水漫过他的心脏,眼前开始浮现出幼年时叔父徐天成摸着他的头说“徐家能否成为元婴家族,就看你了”的场景,那些期待的眼神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枷锁。
闭关室外,等待的人群鸦雀无声,只有山风拂过松涛的呜咽。忽然,有人低呼一声:“气息断了!”
众人齐齐看向紧闭的石门,原本萦绕在周围的浑厚真元波动如同被掐断的琴弦般戛然而止,连带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生命气息也彻底消散,仿佛里面从未有人存在过。
“果然还是失败了”
人群中,一个身着青衫的修士喃喃自语,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指腹因用力而泛白。
此人曾与徐问道在宗门大比中交手三次,每一次都被对方以绝对优势碾压,那时他总想着,等自己再精进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可现在,那个曾让他仰望的身影竟陨落在了凝婴关前,这让他心头那点冲击元婴的念想瞬间凉了半截——连徐问道都做不到,自己又凭什么能成?
外门大长老公孙修拄着拐杖,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他望着石门的眼神复杂难明:“突破元婴,本就是单脚走在钢丝上,左边是大道坦途,右边是万丈深渊,别说半步差错,就是气息乱了半分,也得摔得粉身碎骨。”
他咳了两声,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远方,那里是内门方向,他的弟子念逍遥正在闭关。念逍遥是他倾注了毕生心血的希望,如今刚入金丹中期,距离凝婴还有百馀年,可徐问道的陨落,象一块巨石压在了他的心头。
半个月后,当闭关室的阵法光芒彻底熄灭时,整个宗门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氛围里。
玉髓真君亲自出手打开石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真元溃散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徐问道依旧保持着盘膝的姿势,可他体内的金丹早已碎裂成数十块,原本饱满的身躯干瘪如枯木,皮肤下的血肉尽数溃败,散落在周围的灵魂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在阵法停止运转的瞬间,便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空气中,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唉”
玉髓真君轻轻叹了口气,袖中的手微微颤斗。
她想起当初自己冲击元婴时,也是在最后关头险死还生,若非曾经的那个机缘,恐怕早已是枯骨一堆。
这些年,她见过太多像徐问道这样的天才陨落在突破元婴的过程中,每一次都让她对“大道无情”四个字有更深的体会。
徐天成是最后一个走进来的,这位平日里威严的内门长老此刻佝偻着背,鬓角的白发仿佛一夜之间又添了数缕。
他看着侄子冰冷的尸体,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悲伤像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缓缓上前,用一块特制的玉帛将徐问道的尸身裹好,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真君,”他转过身,声音沙哑得象是被砂纸磨过,“我想将问道的尸身带回家族安葬,求您应允。”
玉髓真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去。
她知道,徐问道的死对徐家意味着什么——那是三百年积累的资源付诸东流,是冲击元婴家族的希望彻底破灭,更是整个家族气运的一次重创。
徐天成抱着玉帛,脚步蹒跚地走出闭关室,背影落寞得象秋风中的落叶,阳光通过云层洒在他身上,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阴霾。
他能想象到,此刻家族内部早已乱成一团,那些原本就对资源倾斜不满的旁支,定会借此事发难,一场巨大的动荡在所难免。
“好了,都散了吧。”
宗主李信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望着徐天成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
徐问道的陨落,不仅是徐家的损失,更是整个宗门的损失——宗门内金丹圆满的修士本就不多,能有把握冲击元婴的,更是凤毛麟角。
人群渐渐散去,议论声像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空荡荡的闭关室在山风中矗立。
石门缓缓关闭,将所有的悲伤与遗撼都锁在了里面,仿佛从未有过一个叫徐问道的修士,曾在这里为了元婴境界而拼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