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宁儿已经搬回了秦王府,随着产期的临近,她身上的母性光辉越发明显,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亲和力。
马皇后知道她在宫里不自在,也没有勉强她,只不过又往秦王府塞了不少宫女和嬷嬷,女官和太医也常住在秦王府别院里,就怕她有个头疼脑热。
卧房里,兰宁儿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缓缓靠向铺着软垫的凭几
“娘娘,仔细腰腹,奴婢再给您垫个软枕。”贴身侍女端着刚温好的燕窝羹进来,见她眉眼间凝着浅愁,说话的声音也放得格外轻。
兰宁儿微微颔首,侍女将燕窝羹搁在描金小几上,拿起一旁的薄毯搭在她腿上:“太医说您这几日胎动愈发规律,许是离临盆不远了。等主子回来,正好能赶上瞧着小世子降生呢。”
“回来吗……”兰宁儿重复着这三个字,手掌轻轻的抚摸着小腹。
许是事务繁忙吧,这快两个月都没有收到朱瑞璋寄来的家书了。
腹中又是一阵胎动,比刚才更剧烈些,兰宁儿忍不住低低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侍女连忙上前扶住她:“娘娘!可是腹痛?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不必慌张。”兰宁儿叫住了她,“只是这孩子性子急,许是也在盼着父王回来。”
她喘了口气,指尖轻轻贴在腹部,“只是他的父王太忙了,肩上扛着天下人,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他想好名字”
侍女听着鼻尖发酸,强笑道:“王爷定然是想着娘娘和小世子殿下的。
前几日听说辽东大捷,殿下兵不血刃就招降了纳哈出,想来不日就该班师了。”
兰宁儿歪头望着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头,目光悠远。虽然以殿下和陛下的兄弟情深,不管她生出这一胎是男是女都不会被宫里责怪。
但这年头讲究母凭子贵,她肯定也是希望生一个男孩的,生了男孩,那就是嫡长子,名分大义摆在这里,
不管未来朱瑞璋娶几个妾室,生多少孩子,她的地位都不可能动摇。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太监尖细的唱喏:“陛下有旨,赐秦王妃上等宫缎十匹,阿胶两斤,珍珠百颗。”
这样的赏赐,这一年来隔三差五就有,现在秦王府的库房里都快堆满了,
她并没有起身接旨,这是老朱给她的特权,就怕她接旨的时候不小心动了腹中胎儿,这可是老朱的亲侄儿,
“娘娘,陛下如此体恤,可见是记挂着王爷和您呢。”侍女试图宽慰她。
兰宁儿轻轻摇头:“陛下更多的是念着我腹里的孩子,并非单单记挂我。”
她拿起一旁的针线笸箩,里面放着一件尚未绣完的虎头鞋,针脚细密,配色鲜亮,这是她闲来无事时绣的,想着等孩子出生便能穿上。
她指尖拈起银针,刚要落下,腹中又是一阵绞痛,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兰宁儿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耳边的碎发。
“娘娘!”侍女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您撑住,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这一次,兰宁儿没有阻拦,只是紧紧咬着唇,任由疼痛席卷全身。
她蜷缩在软垫上,双手死死抓着身下的锦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孩子必须平平安安的……”
太医和女医很快就到了,带着药箱匆匆而入,一番诊脉查探后,太医神色凝重地对侍女道:“王妃脉象紊乱,胎动频繁,怕是要提前发动了。快,准备产房,传稳婆!”
侍女早已慌了神,闻言连忙吩咐宫人各司其职,这都是交代过无数遍的事了,一点也不混乱。
兰宁儿躺在铺着软褥的床上,看着帐顶绣着的鸾凤和鸣纹样,意识渐渐有些模糊。
疼痛一波接一波袭来,她却死死咬着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孩子不能有事。
与此同时,坤宁宫中,马皇后正翻着帐本,别看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但有时候就象个管家一样,后宫里的吃喝拉撒都要经过她的手,每一笔帐目都要清清楚楚。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小太监连滚带爬的通报声,“娘娘!秦王府急报!说是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怕是要生了!”
“什么?”
马皇后霍然起身。“备轿!不,备马。”
她声音带着急切,目光扫过阶下躬身的宫人,“传本宫懿旨,让戴思恭他们三位先生都过去,带着最好的稳婆。”
贴身女官连忙上前扶住她:“娘娘,您前日受了风寒还没好透,不如奴婢先去盯着,您歇片刻再……”
“糊涂!”马皇后难得露出不悦的神情,这女官这时候怎么如此不懂事,
“那是秦王正妃,怀的是朱家嫡子!秦王不在京,本宫若不去守着,秦王妃得多慌?”,
她想起前两天她去看兰宁儿的时候,对方扶着肚子慢慢走,眉眼间藏着对夫君的愁绪,说起胎动时却又泛着软意,
如今朱瑞璋在外血战沙场,她这个嫂子要是不去,怎么能对得起朱瑞璋?
老朱正在乾清宫里骂骂咧咧的,手里提着一只布鞋,还有一只不知道飞哪儿去了:“他娘的,你们这群小王八蛋,倒反天罡了?还敢戏弄夫子?”
小朱棣缩在太子朱标身后,眼角偷偷瞟着御座上暴跳如雷的老父亲,心里那叫一个怕。
他身侧的朱樉、朱?、朱橚、朱桢、朱榑等更是脸色煞白,连大气都不敢出。
“夫子教书育人,是给你们这群竖子启蒙开智的,不是让你们当猴耍的!”老朱一鞋底子拍在案上,
“说!是谁先撺掇着把夫子的帽子换成纸做的?还他娘的撒尿在上面!”
朱标往前迈了半步,躬身道:“父皇息怒,弟弟们年幼无知,定是一时顽劣……”
“年幼无知?”
老朱自己都气笑了,老二老三可都是十多岁的人了,还年幼无知个屁,
“老六去年就敢薅太医的胡子,老七上月把御花园的牡丹全拔了种狗尾巴草,现在更是胆大包天,戏弄起当朝大儒!这叫年幼无知?这叫无法无天!”
他的目光像刀子似的扫过几个儿子,最后定格在朱棣身上,“老四,咱记得你最鬼点子多,是不是你?”
朱棣心头一紧,忙跪伏在地:“爹啊,不是我啊,儿臣不敢啊!是二哥说夫子讲《论语》太枯燥,要给夫子‘添点乐子’……”
“放屁!”朱樉急得大叫,“明明是你说夫子的方巾像烧饼,先提议换东西的!”
“都给咱住嘴!”
老朱怒喝一声。殿内瞬间死寂,连殿外的风声都清淅可闻。
他喘着粗气,指着几个儿子,胸口剧烈起伏:“咱出身寒微,当年求一口饭吃都难,更别说请夫子教书。
如今你们生在帝王家,锦衣玉食,却连基本的尊师重道都不懂!
嘿嘿,咱今儿个要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都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