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太庙……太庙出事了!”
老朱猛地抬头,心头一紧:“慌什么?慢慢说!”
“秦王殿下……秦王殿下他……”老太监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他把淳皇后的牌位……取走了!”
“什么?”
老朱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霍然起身,椅子被带得向后滑出两尺,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是真的!”头如捣蒜,
“老奴亲眼所见,秦王殿下捧着牌位走出太庙,贴身揣着走的!老奴拦不住,也不敢拦啊!”
取走母亲的牌位……
这几个字象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刺穿了老朱的心脏。
他太清楚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
在老朱家,母亲陈氏的牌位是念想,是根脉,是兄弟二人在这世上最亲的羁拌。
朱瑞璋取走牌位,不是简单的负气,而是彻底寒了心,是要与这皇宫、与他这个兄长,划清界限啊!
“娘……”
老朱跟跄着后退一步,扶住御案才勉强站稳,
眼前瞬间浮现出母亲临终前的模样,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一遍遍重复着“要照顾好弟弟”。
他想起朱瑞璋从小到大的模样,想起朱瑞璋征战沙场时的浴血奋战,想起朱瑞璋平定倭国后带回的海量金银,想起朱瑞璋推行新政时的殚精竭虑……
朱瑞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明,为了百姓,可他却因为帝王的猜忌,一次次伤了朱瑞璋的心。
“咱错了……咱错了啊……”老朱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守护江山,守护老朱家的基业,却忘了,江山的根基是百姓,而他和朱瑞璋的根基,是母亲的嘱托,是兄弟的情分。
朱瑞璋主动交出兵权,他猜忌;
朱瑞璋推行民生新政,他忌惮;
朱瑞璋为民请命,他却说出那般伤人的话。
如今,朱瑞璋取走了母亲的牌位,这是在告诉他,他已经不配再拥有这份兄弟情,不配再践行对母亲的承诺。
老朱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重重地蹲坐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他双手抱住头,肩膀剧烈地颤斗着,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控制。
“娘!儿子对不起你!”
“重九!哥对不起你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旷的乾清宫内回荡,带着帝王的脆弱与悔恨,那般绝望,那般无助。
他想起当年和朱瑞璋一起被恶狗追咬,他拼命护住弟弟;
想起起兵时,朱瑞璋为了掩护他,身受重伤,昏迷了三天三夜;
想起登基时,朱瑞璋站在百官之首,眼神里满是欣慰与支持……
可如今,他却把这个唯一的弟弟,伤得如此之深。
殿外的侍卫和太监们听到哭声,都吓得面面相觑,不敢靠近。
他们从未见过这位杀伐果断、威严无比的皇帝如此失态,如此狼狈。
老朱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嗓子沙哑得发不出声音,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上布满泪痕,双眼红肿,往日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悔恨与恐慌。
他知道,朱瑞璋这次估计是真的不会轻易回头了。
那个从小跟在他身后,喊着“哥”的小屁孩,那个为他冲锋陷阵,为大明鞠躬尽瘁的弟弟,被他亲手推开了。
“传旨……”
老朱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立刻派人去追秦王,务必……务必把他请回来!就说……就说咱知道错了,求他回来!”
“陛下,”一旁的老朴小心翼翼地上前,
“秦王殿下已经出了应天城,往山东方向去了,而且……殿下临走前交代,不许任何人追他。”
老朱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颓然坐回龙椅,目光空洞地望着殿外,脑海里全是母亲的嘱托和朱瑞璋寒心的眼神。
他知道,朱瑞璋不是在逃避,而是带着母亲的牌位,去践行那份他未能在朝堂上实现的民生大业。
老朱猛地站起身,语气带着一丝决绝,“咱要去太庙。”
太庙内,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也就是淳皇后原本的牌位位置空荡荡的,显得格外刺眼。
老朱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空荡的位置,仿佛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他缓缓跪下,对着空荡的牌位深深一叩:“娘,儿子不孝。”
叩拜完毕,老朱站起身,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传旨:即日起,全国水利工程一切照旧,严格按照秦王拟定的章程执行,民夫工钱一分不少,饭食标准不得降低!”
“传旨:任命杨宪为水利总督办,苏信为副督办,凡阻挠水利工程者,无论官阶高低,无论身份地位,立斩不赦!”
“传旨:国库金银粮草,优先调拨民生所用,不得挪用!”
一道道圣旨从皇宫发出,快马加鞭送往全国各地。
兴国禅寺的夜,静得能听见松针落地的轻响。
姚广孝换上一身素色僧衣,独自登上了寺后的藏经阁顶楼。
阁楼四面无窗,只顶层开了一方四方天井,是观测天象的绝佳之地。月光如练,倾泻而下,照亮了他的脸。
他自幼研习星象,深谙天人感应之道。
寻常人观星,多为祈福禳灾,他却能从星曜的明暗、方位、运行轨迹中,窥探天下大势、皇权兴衰,
白日里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今夜登塔,便是要印证这份直觉。
“紫微垣为帝星所居,太乙、紫微二星为内核,乃天子之象。”
姚广孝喃喃自语,他看向北方天空。
繁星如钻,紫微垣在众星簇拥中格外醒目。
只见正中那一颗紫微帝星,原本该是光芒炽盛、稳如泰山,此刻却带着一丝晦暗,星芒微微颤动,仿佛被什么力量所扰。
“天象异动……陛下的帝星有异,”
姚广孝眉头微蹙,心中已有定论,“猜忌丛生,内忧外患,连天象都随之呼应。”
他目光落在紫微垣东侧的天市垣方向。
那里本该是藩王、重臣映射的星宿局域,此刻却有一颗星辰格外耀眼,那是天雄星。
天雄星属金,主威猛、兵权、镇国之运,映射世间手握重兵、威望无双的藩王或名将。
此刻的天雄星,光芒如炬,赤焰缭绕,竟隐隐有压过紫微星之势,
更诡异的是,它的运行轨迹微微偏移,正朝着紫微垣的方向缓慢移动,
两星之间,一道淡淡的赤气若有若无,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逼帝座。
“天雄冲紫微,”
姚广孝的呼吸微微一滞,他心里快速定位,“古称藩星犯主,乃兵戈将起、君臣相疑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