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垂首站在文官队列之前,面无喜悲。
金国的第二波反间计,他通过隐秘渠道已经提前知晓。
不过他并没有出手阻止,反而再次顺水推舟,用自己的人脉扩散宫中巫蛊消息,引导朝臣联想岳飞不臣。
他心中冷笑,纵使赵构再信任岳飞,面对危及自身命数的神鬼之道,还能等闲视之吗?
只要陛下有一丝尤豫,他便可趁机进言,收紧对岳飞的限制,从而让文官集团获得更多权柄。
然而……
龙椅上的刘禅,听着下面群情汹汹的奏报,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嫌弃和无聊的表情。
等几个老臣说得差不多,他竟从龙袖里掏出那个木偶,随手晃了晃。
“众卿说的,是这个吗?”
众臣:“……”
刘禅将木偶举高些,让更多人看到粗糙做工,然后认真发问:
“众卿家可知,这临安城内,谁家的木工活做得最好?
“朕看这手艺实在不堪入目,想找个好匠人,给宫里做些象样的桌椅摆设。”
满朝文武,包括那些义愤填膺的老臣,全都傻眼了。
陛下……陛下在问木匠?
秦桧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刘禅,胸口一阵发闷,一股腥甜之气差点涌上喉头。
他算尽帝王心术与朝堂博弈,却没料到,陛下面对足以引发朝野地震的巫蛊大案。
关心的竟是……木工手艺?!
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将他精心引导的舆论攻势一拳打在空处!
“陛下!”
赵汝愚老脸涨红,气得胡子直抖。
“此乃巫蛊邪物,关乎陛下龙体命数,关乎社稷稳定,岂是……岂是讨论木工手艺的时候啊!”
“哦?”
刘禅放下木偶,表情稍显严肃,目光扫过下面神色各异的群臣。
“赵爱卿,还有诸位,”
刘禅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岳爱卿在前线浴血奋战,收复失地,捷报频传,
“若朕因这不知哪个阴沟里的老鼠弄出来的、粗劣不堪的玩意儿,
“就去猜疑国之柱石,那才真是自毁长城,只能令亲者痛,仇者快!”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
“朕,信岳卿!此事,定是那金人,或是朝中某些见不得光的奸佞小人,构陷忠良的伎俩!
“想离间朕与岳卿,坏我北伐大业!朕,绝不会上当!”
这番话掷地有声,道理朴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刘禅忽然看向脸色铁青的秦桧,点名道:
“秦相,你认为呢?”
秦桧心中剧震,连忙出列,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恭谨躬身道:
“陛下圣明!陛下对岳招讨使信重有加,明察秋毫,实乃国家之福!
“此等构陷伎俩,确实拙劣,必是……宵小所为!老臣附议。”
他几乎咬着后槽牙说出宵小二字。
“恩。”
刘禅满意点头,仿佛没看到秦桧勉强维持的平静下的波涛汹涌。
“既然众卿无其他事,散朝吧。康履,记得朕让你找好木匠的事。”
“奴婢记着呢……”
康履连忙应声。
……
朝堂风波虽被按下,但后宫妃嫔昨日受的惊吓是实实在在的。
刘禅虽觉她们大惊小怪,却也知需安抚。
他回寝宫后想了想,吩咐康履:
“去,将江南新进贡的那批上等蜜饯,给皇后、潘贤妃,还有各宫主要的妃嫔,每人送一份去。”
“是,大家。”
刘禅又补充:
“传朕的话,就说,事情已过,不必再想。多吃点甜的,心里就不苦了,也少想些酸的。”
康履领命而去。
很快,一盒盒精致香甜的蜜饯送到各宫主位手中,还有皇帝那句意味深长的口谕。
“多吃甜的,少想酸的……”
吴皇后看着眼前晶莹剔透的蜜饯,回味着这句话,先是愕然,随即露出无奈苦笑。
陛下在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她们,安心享受生活,不要整天搬弄是非。
这种方式真是独一无二。
但不知为何,简单的话语和甜食,确实让她心中因巫蛊事件带来的惊悸消散不少。
潘贤妃接到赏赐和口谕,心情复杂。
她明白陛下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这是在敲打她,却用了赏赐和关怀的方式。
让她有火发不出,有委屈说不出,只能谢恩收下。
蜜饯含在口中,甜得发腻,心里却五味杂陈。
数日后,金国黄龙府。
王汭在住所内坐立不安,焦急等待临安的飞鸽传书。
他对自己精心策划的巫蛊计划抱有不小期望,认为此计直击人性弱点,必能奏效。
终于,窗外传来翅膀声。
他冲过去,从信鸽腿上解下密信,迫不及待展开阅读。
信上详细汇报了计划的顺利执行。
木偶成功放置宫内并被发现,皇后妃嫔集体恐慌面圣,朝堂大臣借机发难……
一切按剧本上演。
王汭刚露喜色,看到后续关于宋帝反应的描述时,笑容瞬间僵住,整个人僵立原地!
“宋帝持偶,细观其工,鄙其粗劣?言手艺甚差,不及成都皮影?
“岳欲王,朕封之即可,何须此物?
“朝会之上,不问巫蛊之罪,反询临安木工孰佳?
“重申信重岳飞,斥小人构陷,后宫赐蜜饯,谕食甜忘酸?”
“噗!!!”
王汭猛地喷气,不是笑,而是极度震惊、荒谬和挫败感交织的生理反应。
他脑子不够用,完全无法理解宋帝的思维回路!
手艺差?找木匠?直接封王?吃甜忘酸?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可是巫蛊!
是诅咒皇帝!
是历朝历代君王最忌讳、动辄掀起血雨腥风的大案!
怎么到了赵构这里,就成了评价木工手艺?
讨论零食口味了?!!
王汭拿密信的手剧烈颤斗,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他预想了宋帝的各种反应,甚至都准备了应对方案。
唯独没料到,对方竟以完全跑偏、近乎儿戏的方式,将他的计划化解于无形!
这不是愚蠢,根本是……无法用常理揣度的诡异!
“疯子……真是个疯子!”
王汭喃喃自语,瘫坐在胡床上。
他感觉面对的不是正常皇帝,而是无法用权谋、心术衡量的怪物!
他再次失败了,而且败得如此憋屈……